爸爸……
那是来自好遥远的声音。
纯真的孩童,牙牙学语的懵懂偿。
凌乐乐的意识终于从混沌中慢慢挣脱开来撄。
她记起了顾以珩没日没夜照顾小家伙的场景。
还哼摇篮曲。
不成调的那种。
男人一脸阴郁,动作却是小心翼翼。
将小家伙抱怀里,在没人的时候,却在小家伙耳边诱哄他,爸爸,妈妈……
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念叨着教他。
要知道,那时候的顾少辰还没满月,他除了知道哭,能喊人吗?
凌乐乐某次无意中撞见,男人脸皮厚,气不喘心不跳地解释,反正顾少辰以后要喊的,早一点学会也没关系。
凌乐乐笑意然然,勾过他的脖颈,然后在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的脸上落下温柔地一吻。
她的男人深爱着她,也深爱着他们的儿子。
只不过,他的爱太过于厚重,不善于表达罢了。
曾经的种种不断涌入凌乐乐的脑子里。
那些甜蜜的,痛苦的,相互交织,纠缠。
到最后,便成了在翻涌的海浪中顾以珩放开她的手的那一瞬间。
海水的冰冷刺骨,鲜血的浓郁咸猩,顾以珩离开了。
她没死。
沉睡不醒,只是想要逃避罢了。
像鸵鸟,遇到危险便将脑袋蜷缩进沙子里或许灌木丛中。
但是它剩下的整个身子却是露在外面的啊,照样得经历它必须经历的一切。
就像现在这般,她虽然是躲开了。
留下爱着她的人们却在代替她经历苦难。
还记得小小的凌乐乐三岁的时候闹脾气,在浴室里将所有的东西乱七八糟扔了一地,云若熙想要帮她收拾,凌一坤眸色深沉,很严肃地告诉她:凌乐乐,自己的事情必须自己承担,谁也帮不了你。
凌乐乐心中涌起无数的苦涩。
的确谁也帮不了。
在和顾以珩去色达那次,她听到有觉姆说顾以珩杀戮太重,不得善终。
所以,顾以珩消失在大海里。
她现在该怎么办呢?
凌乐乐挣扎着想要醒来。
她努力睁开眼睛,却是不行。
依旧暗黑一片。
更重要的是她呼吸不畅,鼻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还特别重,脸被压得生疼。
有熟悉的声音在耳边闹。
是明媚。
凌乐乐终于费力地抬起了手腕。
然后,一声刺耳的尖叫:“啊!”
随即便是顾少辰哇哇的干嚎。
他是被明媚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了。
明媚赶紧将他从凌乐乐的脸上抱下来丢给一旁的纪淮安。
“乐乐,乐乐……”
她焦急地唤她:“你是不是醒了?我刚才都看到你的手动了。”
凌乐乐掀开眼帘,眼前模糊一片。
她想要说话,嗓音却是异常干涩。
明媚赶紧给她倒水:“来,乐乐,小口小口喝。”
她将凌乐乐扶起来斜靠在自己的胸口:“谢天谢地,你终于是醒了。前两天我还在和淮安说,你不醒,我就把你的儿子抢来做我的儿子了。”
凌乐乐无声地扯了扯唇角,然后抬手指着顾少辰。
纪淮安领悟地将顾少辰抱到她的面前:“乐乐,小家伙想妈妈了。”
纪淮安很多劝慰的话不方便说,最重要的是他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是毫无意义。
凌乐乐点头,声音沙哑地说道:“纪老师,辛苦!”
她的指腹爱怜地划过小家伙的脸,然后在上面轻轻揪了一下。
这个小东西,刚才差点要了她的命了。
顾少辰瞪着一双漆黑的眼眸直愣愣地看着她,然后吧唧着嘴,“哇”一声哭出来。
眼泪四颗八颗不停地滚,一副特别委屈的模样。
明媚赶紧抱到怀里哄:“豪豪乖,就这样使劲儿的哭,没妈的孩子不哭还能咋地,对不对啊,嗯?妈妈不要你,咱们必须一天哭个百八十次,反正没人心疼。”
凌乐乐:“……”
****
醒来之后,凌乐乐恢复得相当不错。
简单的康复训练,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一晃眼,春节到了。
凌家别墅今年特别的热闹。
家人,朋友,足足围了满屋子的人。
除却被送去美国凌一凡那儿强化英语之外的凌安澜,连秦朗也屁颠屁颠跑到凑热闹。
凌一坤和云若熙对他的态度越加的好,秦朗对凌乐乐的深情夫妻俩都看在眼里,只是,造化弄人,凌乐乐和他终究是无缘。
杜鸿文也是很喜欢这个孩子。
他觉得秦朗和他年轻时候的自己非常像,敢说敢做,不计后果。唯独就是长得丑了点,要不然,他就收他当干儿子了。
秦朗察言观色,琢磨着杜鸿文有这个意向之后,死缠着老爷子敬酒,一杯一杯不停地喝。
喝到中场,他试探地喊:“干爹,要不,咱们爷儿俩再整一杯?”
杜鸿文翻着眼皮,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一旁的眉端和明媚几乎是同时撂了筷子。
“秦朗,你这是打算直接升辈分啊?”
“对啊,你白日做梦呢?也不担心爬那么高,跌下来摔死你。”
他做杜鸿文的干儿子,她们这些小辈不得喊他小舅舅?
想得真是太美了。
特别是眉端,锋利的眼刀在他身上不停挖血窟窿,一脸的不待见。
秦朗嬉皮笑脸地闹:“怎么?怎么了?哪天我做了你们的小舅舅还是你们的福气呢!”
秦朗的目的不是占眉端和明媚她们的便宜,他的终极目标只是乐乐。
想想,顾以珩就是从干儿子一步步到凌乐乐的男人的。
只不过,被那个混蛋弄到手就跑了。
要是换做他,阎王殿踹翻了也得爬出来找回他的乐乐啊。
......
陆西庭则是温润的笑,给杜鸿文舀了一碗鸡汤:“外公,喝点汤暖胃。”
杜鸿文侧目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他喝酒也不过是借酒浇愁罢了。
看到一座的小辈们,他就会想起他的顾以珩。
大家都团圆了,却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出事后,他们曾经安排了大量的人员沿着整个海岸线四处搜索。
海上打捞队也是昼夜不停地工作了一周时间,到底是音信全无。
杜鸿文心里幽幽叹了口气。
......
凌乐乐也在。
在众人的嬉闹声中沉默地吃着饺子。
云若熙和家里的保姆忙了一整天准备的满座菜肴,她却只吃饺子,其他的她一筷子没动。
夹上一个,大口大口的往肚子里吞。
她想到去年的春节,顾以珩给她舀了满满一碗。
她嫌太烫,让他吹吹,结果男人给她吃掉了。
她还跟他闹。
可是现在?男人不再了,她只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眼角眉梢的那些愁绪被她努力掩藏起来,众人见状,心知肚明,却都选择了仿若未闻。
最好的安慰就是陪伴,多余的话,不要说。
......
顾少辰被云若熙抱手里喂奶粉,小家伙挥舞着胖乎乎的小手要去抓桌上的鸡腿。
云若熙亲了亲他肉嘟嘟的脸:“豪豪,那是你妈妈的专属,咱们给妈妈拿一个,好不好?”
顾少辰很配合的嗷嗷叫。
此时,窗外暗沉的夜空突然盛开了无数的烟花,姹紫嫣红,瑰丽无比。
然后在一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仅剩青烟四处弥散,像是浓得化不开的愁绪。
烟花绚烂,到底是易冷的。
……
新年第二天。
凌乐乐起了个大早。
去婴儿房时,云若熙已经在忙活了。
顾少辰要喝奶,云若熙抱着他,指挥着凌一坤倒开水调奶粉。
堂堂跨国集团的总裁很认真地一勺一勺按照刻度冲调,时不时还倒一滴到手背上试探温度。
凌乐乐斜依在门口,眼眶泛红。
“乐乐起来了?”
云若熙回头便看到了她:“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凌乐乐缓缓走过去从她的手中将顾少辰抱到自己的怀里:“妈妈,爸爸,女儿想和你们商量一件事。”
凌一坤摇奶瓶的手顿了顿,然后侧目看了一眼云若熙,再将目光落到她的身上:“说吧!”
凌乐乐勉强一笑:“是这样的,我今天想要去一趟帝都。”
“哦,帝都啊,行啊。”云若熙接过话,心里绷紧的弦稍稍松了松。
这段时间她和凌一坤都觉得凌乐乐自从醒来后,情绪一直不好,夫妻俩生怕她某一天突然冒出什么奇怪的想法。
原来她只是想要去帝都而已。
“什么时候去?”凌一坤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下午吧。我还要买机票。”凌乐乐在顾少辰的眉眼上亲吻着。
“不用买机票了,我让江源送你,家里的飞机我这几天也用不上。”
“不了,爸爸,我想自己走。”凌乐乐轻轻握住顾少辰的小手:“还有,估计在帝都呆几天,我会再去一趟色达。”
“色达?你去色达做什么?”凌一坤的眉头突然绞紧:“现在冬天,那边的路非常难走,飞机去康定,还要转车,碰上大雪封山,困山里怎么办?你一个女孩子,太多不安全的因素。”
凌乐乐咬唇,默不作声。
这样的情况她是知道的,更何况去那边她还高反,会特别难受。
云若熙满眼疼惜,拉了拉凌一坤的手腕:“算了,乐乐要去就去吧,这样,把小二黑带上。”
凌乐乐点头:“好!”
……
下午的时候,凌乐乐简单收拾了一些衣物,拖着行李箱下楼。
顾少辰有午睡的习惯,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客厅的婴儿床上,睡颜恬静。
凌乐乐轻轻拉起他的小手,然后和他的肥嘟嘟的拇指印了个章:“宝宝,等着妈妈回来。”
云若熙和凌一坤就站在不远处,夫妻俩面色忧郁。
凌乐乐回头,冲着他们微微一笑。
“爸,妈,豪豪就拜托您们照顾了。”
云若熙眼眶里的泪花不停闪,最后忍不住,别过脸藏在凌一坤的身后不停吸鼻子。
凌一坤拍了拍妻子的肩以示安慰,然后严肃认真地对凌乐乐说道:“乐乐,不管你做什么,爸爸妈妈都支持你,但是,你要记住,好好照顾自己,家里还有亲人在等你。”
凌乐乐垂眸,缓缓上前站到父母面前,然后“咚”一声双膝跪地:“爸爸,女儿记住了,会好好照顾自己,也请您们好好保重。外公那边,我就不去了,请爸爸妈妈代女儿说一声。”
说完,凌乐乐磕了一个头:“女儿走了。”
她迅速起身,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
刚打开门,屋外寒风凌冽,再不似家里温暖如春。
凌乐乐紧了紧脖颈上的围巾,眼眶中蓄满的眼泪肆虐磅礴。
……
帝都,盛世华庭。
凌乐乐到达时已经是傍晚。
整栋别墅冷冷清清。
她给自己煮了饺子,在她的对面,也放上一碗,那是顾以珩的。
静静地吃完,然后忙活了大半夜将每一个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
顾以珩会回来的,他肯定会回来。
他不喜欢看到家里乱七八糟的样子,所以,她要收拾好一切等他。
凌乐乐当晚也睡在顾以珩的卧室,穿着他的白衬衣,抱着枕头,躺床上失眠。
一个人的日子,别说房间冰凉,连带着心都是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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