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煜在何以夏病床前守了整整五日,眼泪流净,心血熬干,他最爱的女人还是没能醒过来。
他在病床前守了五日,归归就哭了整整五日,一刻都没停止过哭声。
何以夏留给他的这个孩子,真的一点都不乖。
第六日,他把归归抱在怀里,归归止住了哭,忽然笑了。可楚煜更难过了,眼泪又啪嗒啪嗒的落。
他跪在病床前,跟她说:“以夏,归归会笑了,你醒过来好不好?”
但,没用,她依旧安安静静的躺着,像熟睡一般。
也许是归归感受到大人的糟糕情绪,又开始哭了起来。之后的一个月里,归归大多数时候都在哭,谁都哄不住。医生说,归归哭闹的原因,可能跟没有母乳喂养有关,孩子跟妈妈没有建立爱与信任,孩子严重缺乏安全感。
楚煜为了止住归归数日来的哭闹,开始在整个蓉城找乳母,可归归真的一点都不乖,谁的乳水都不吃。
他被归归的哭声搅得心烦意乱,他整日都陪着归归,他更想何以夏了。楚煜只在她病床前守了五日,第六日,他带着归归回了家,这个家,不是束河印象的家,而是军区大院的家,孩子交给梁韵歌照顾,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去医院看过她,他在公司里忙得昏天暗地,尽可能的不去想她。如今,他把公司交给顾墨言打理,他闲了许多,常常坐在院里的大榕树下发呆,一坐就是整整一天。
尽管有爸爸陪着,可归归依旧哭闹不止,楚煜彻底烦了,任她哭闹。
归归就真的哭了一整天。
傍晚,他跪在归归的婴儿床前,说:“归归,你可不可以乖一点?爸爸知道你想妈妈,爸爸也想妈妈,很想,很想。”
他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归归在哭,他也在哭。
归归太小了,她还什么都不懂,可又好像什么都懂,之后的日子,归归停止了哭闹,也渐渐开始吃乳母的乳水。
楚煜轻松了一大截,他又开始想何以夏了,整日整夜的想,整日整夜的睡不着。
可他还是没去医院看她。
从医院回来后,谁都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何以夏,他也从未提起过她,可他们都知道,他想她。
归归日渐大了些,他就常常带着归归去157阶,他跟归归说:“我跟你妈妈从157阶开始,我在这里娶了她。也是在这里,她选择了你,丢下了我……可是我不信,不信你妈妈会丢下我……归归,你信吗?”
归归似懂非懂的摇头。
楚煜无奈的笑了笑,他在归归身上真的看不到何以夏的影子,她们一点儿都不像。
7月20日,楚煜回了一趟束河印象,何以夏在三月底昏迷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这里了,算起来,已经有四个月了。这套房子里,全是他跟她的回忆,还未等他踏上鹅卵砌成的台阶,铺天盖地的回忆就迎面扑来。
他想起往常许多个回家的日子,她总是会站在门口等他,有时候是一个轻吻,有时候是一个拥抱。
可是现在,再也没有人等他归家了。
四个月无人居住的房子早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楚煜开始收拾屋子,屋子里的每一寸都是他跟何以夏的回忆,他哭得一塌糊涂。
天色渐渐暗下来,楚煜在她的梳妆台上发现了一个很大的盒子,他以前从未见过这个盒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在这的,他只记得,她怀孕后,就再也没有化过妆了。
她不化妆,也很美,很美。
他打开盒子,眼泪猝不及防的落下来。白色的信封上,写着他的名字,他拆开一封,念起来。
“阿煜,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走了,原谅我用这种方式跟你告别,也原谅我未能陪你白头到老。
我这一生,未曾给过你什么。
那一年,我十六岁,我遇见了你。
而如今,我三十岁,命运兜兜转转,把一切都归零,而你,仍爱我如初。
可回想起那些年,我的倔强和骄傲成了我们这一生的错误,如果那时的我,肯低头,肯认错,肯柔软些,我和你也不至于分开七年。
我从来不知道,人的一生可以这样短。我和你才刚重逢,就又要分开了,对不起,原谅我那些年的倔强和骄傲。
和你分开的那七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也无时无刻不希望你没有我过得好,而如今分开,我仍然想你,但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也许是你和我的缘分太过浅薄,你和我,终归停在了我三十岁这一年。阿煜,我从未后悔过,成为你的妻子,坚持生下我们的孩子,成了我这一生为数不多的,最幸福的事。
人的一生那么漫长,你应该有更好的生活,不要活在回忆里,也不要惦念我。
我这一生,能留给你的,除了归归,就只有这68封信了。
阿煜,忘了我。”——2016年3月18日,以夏。
盒子里堆满了很多信封,楚煜一封一封的拆开看。
“阿煜,32岁生日快乐。今年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是归归,她是我这辈子能给你的,最好的礼物。”——2016年9月22日,以夏。
“阿煜,33岁生日快乐。我保你长命百岁,平安喜乐。”——2017年9月22日,以夏。
……
“阿煜,39岁生日快乐。这一年,归归七岁了,她是长得像我多一点,还是像你多一点?”——2022年9月22日,以夏。
……
“阿煜,50岁生日快乐。这一年,归归18岁,不要强迫她读什么学校,念什么专业,给她自由。”——2033年9月22日,以夏。
往后的每一个年头,都有这样一封祝福的信,楚煜一封一封的拆开,动作极其缓慢,他早已泪流不止。
“阿煜,100岁生日快乐。我说过,我会保你长命百岁,平安喜乐,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2083年9月22日,以夏。
这是何以夏留给楚煜的最后一封信。
可他并不想长命百岁,他只想要她。
没有了她,他这余下的一生,只有孤独。
何以夏留的信,不止68封,还有另外18封,但,是写给归归的。
“归归,1岁生日快乐。妈妈走后,希望你乖一点,少哭一些,爸爸照顾你已经很不容易了,少让爸爸烦心。”——2017年5月,妈妈。
“归归,2岁生日快乐。愿你平安健康的长大,爸爸在等你长大。”——2018年5月,妈妈。
“归归,7岁生日快乐。你已经是大孩子了,要听爸爸的话,不可以惹爸爸生气,知道了吗?”——2022年5月,妈妈。
……
“归归,18岁生日快乐。恭喜你,成年了。对不起,这些年,妈妈没能陪在你身边,也没能陪在你爸爸身边,妈妈想拜托你一件事,拜托你替我照顾好你爸爸,可以吗?”——2033年5月,妈妈。
给归归的信,何以夏只写到第18封,因为当天晚上,她就昏迷不醒了。
楚煜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写下的这些信件,即使那些日子,他都整日整日的陪着她,他也并不知道。
这些信,彻底把他这些日子以来的想念搅得天翻地覆。他哭得厉害,眼泪湿了信纸,氤氲了字迹。
原来,她早就想好了,把一切都想好了,她做了最坏的准备。
楚煜是次日黄昏离开束河印象的,他还是没去医院看她,不是不想,只是不敢。
蓉城的新闻媒体又开始通篇通篇的发报道指责他,指责楚家,指责他们为了延续楚家的香火,不惜牺牲何以夏。
楚煜将那些流言蜚语置身事外。
他们懂什么,他们什么都不懂。
他的以夏,住在他的心里。
那些信,让楚煜彻底明白何以夏究竟有多爱这个孩子。
楚煜回了军区大院,把归归接回束河印象,亲自照顾着。他开始慢慢接受这个孩子,他笨拙的照顾着归归,冲奶粉,换尿布,唱摇篮曲,洗衣服,拿着幼稚到不行的小玩意儿逗归归开心。小孩子表达情绪的方式总是那么简单直白,高兴了就笑,不高兴了就哭。
归归似乎比之前乖了许多,没那么爱哭闹了。
他给家里买了个摄像机,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开着,他要把有关于归归的一点一滴都记录下来,等何以夏醒来拿给她看。
他始终相信,她会醒来。
她那么爱这个孩子,他不想她抱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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