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寒月手脚并用,好不容易爬起,看看卫东亭,又看看那一队侍卫,呐呐道,“爹爹,这营灯灭了,女儿瞧着外头漆黑,命人再点起来!”
卫东亭见她一袭外裳松散,胸前露出里边月白色的中衣,不由将脸一沉,可是当着这许多外人的面,又不能呵斥,只是狠狠咬牙,说道,“营灯灭就灭了,这大半夜的,又点它做什么?”
也不等莫寒月辩解,转身向刘易功微一躬身,说道,“这是小女的营帐!”有意无意,侧身挡住侍卫瞧向莫寒月的目光。
刘易功点头,看看灭掉的营灯,又向那小小营帐望去。只见营帐的帐帘全部卷起,露出里边暖黄的灯光,夜风轻抚下,轻轻摇动。
虽说小小营帐,一目了然,刘易功还是命四命侍卫进去查看。侍卫很快退出来,向他一礼,说道,“回大人,并无可疑!”
刘易功点头,向卫东亭拱手为礼,说道,“卑职职责在身,惊扰相爷,还请相爷莫怪!”辞过卫东亭,向对面的武安侯府营帐而去。
卫东亭等侍卫走远,这才转身,向莫寒月指一指,咬牙道,“一个女儿家,衣衫不整,成何体统?”又向丹枫、夏儿一望,冷哼道,“还不回去?大半夜的,她胡闹,你们也跟着胡闹!”再不想理这主仆几人,一甩衣袖转身而去。
莫寒月轻吁一口气,向丹枫望去一眼,轻轻点头,说道,“爹爹说不用点,就不要点了!”扶着夏儿向帐子里去。
丹枫跟着她进帐,匆忙将帐帘放下,轻吁一口气,说道,“小姐,吓死奴婢了!”
夏儿惊诧,问道,“丹枫姐姐不是武功极高吗?不过是从几只桶上摔下来,怎么会怕成这个样子?”
莫寒月和丹枫同时一怔,对视一眼,噗的一声笑出声来。
夏儿眨眼,问道,“不是吗?难不成还有旁的事让丹枫姐姐受惊?”
丹枫抿唇忍笑,摆手道,“没有没有,就是摔的突然,吓一跳罢了!”
莫寒月却微微摇头,叹道,“夏儿只要睡着,怕是被人劫去都不能醒来!”
夏儿越发不解,缠着她问道,“小姐,那些官爷为何要查营帐,难不成当真发生什么?”
莫寒月好笑,但想此事瞒不过她,正要解释,就听不远处突然一片嘈杂,伴着女子的尖叫。
莫寒月微微扬眉,向丹枫望去一眼。
丹枫轻笑一声,说道,“奴婢出去瞧瞧!”转身出帐,站在门口向营外张望,果然见九门提督府的营帐里一团混乱,侯楠衣衫不整,披头散发,被侍卫押出营来。
夏儿跟着她出来,看到这等情形,不由大吃一惊,失声道,“怎么是表小姐?究竟出了何事?”
丹枫摇头,说道,“一个更次之前,御营进了刺客,所以侍卫大人才会查营,想来是在侯大小姐营帐里查出什么。”一边说,一边慢慢向营门去。
夏儿听的大吃一惊,紧跟上几步,问道,“几时的事?为何我不知道?”
丹枫抿唇,低笑道,“要不小姐说,夏儿妹妹只要睡去,被人劫了都不知道呢!”
夏儿噘嘴,说道,“姐姐瞧热闹,也不唤起夏儿!”攀住营门,伸长脖子向那边张望。
丹枫心头微动,说道,“夏儿,表小姐出事,你不替她着急吗?怎么还有心瞧热闹?”
夏儿微微撇嘴,说道,“前次去提督府饮宴,那表小姐几时将我们小姐瞧在眼里,她出事,自然有舅爷和两位表少爷着急,夏儿有什么好急的!”
丹枫抿唇,笑道,“夏儿妹妹说的是!”瞧众侍卫押着侯楠已经走远,这才在她衣袖上一扯,说道,“回去罢,再歇一会儿,也该启营了!”
夏儿点头,一边跟着她往回走,一边道,“原来是搜查刺客,难怪如此大的阵仗,只是表小姐人虽然讨厌的很,可是那娇怯怯的样子,难道也会行刺?”
丹枫含笑道,“想来只是可疑罢了,哪里就说是表小姐?”踏入帐篷,顺手将帐帘放下。
夏儿听她说的有理,轻轻点头,说道,“丹枫姐姐说的是……”话还没有说完,一眼就见灯光下,莫寒月的榻上竟然横着一人,不由大惊,刚刚张嘴,已被身后的丹枫一把捂住。
“别叫,你要害死小姐吗?”丹枫低喝,见她点头,才慢慢将手移开。
夏儿已经惊的小脸儿苍白,指指榻上那人,又指指莫寒月,再指指丹枫,半天说不出话来。
丹枫向她轻轻点头,说道,“不错,他就是刺客!”携着她的手向榻边来。
莫寒月向夏儿一望,轻声道,“夏儿,此事关系重大,你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夏儿连连点头,到现在才缓过口气来,结结巴巴道,“小……小姐,你……你要救刺客?方……方才将他藏在哪里?”
眼前这样大的事不理,她却好奇这无关紧要的事!
莫寒月好笑,说道,“人,我已经救了,这会儿就是送出去,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夏儿小脸儿苍白,咬唇向那人望去一眼,慢慢在榻边蹲下,愣愣的发愁。
莫寒月瞧见,不禁微微一笑,叹道,“他再睡一个时辰,想来也快醒了,你们还是想法子将我的衣裳处置了正经!”说着慢慢脱下身上的衣裳。
到了这会儿,夏儿才看到,她浅蓝色衣裳,后背已沾上大片的血污,不由大吃一惊,指着她结结巴巴的道,“小姐,你……你方才就……就穿着这衣裳站在外头,你……你……”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若不然,将它丢在帐子里,任人搜出吗?”
自然是被刺客所擒时染上的血迹。
夏儿惊的脸色苍白,连连摇头,说道,“可是……可是方才若是被人瞧见,可……可怎么好?”
丹枫轻笑一声,说道,“小姐后背撞到你身上,你都不曾瞧见,旁人又如何瞧得见?”
话虽如此,可是想到方才的凶险,仍然不禁捏一把冷汗,心里又不禁暗暗赞叹。
想不到她小小一个女娃,遇这样的大事,竟然镇定自若,盘谋设计,分毫不差,若没有大智大勇,又有谁敢如此兵行险招?
天交五鼓,御营里传出上朝的钟声,榻上的少年悠悠醒转,睁开眼,当看到那灰色的帐顶,双眸骤然张大,跃身想要站起,刚刚一动,却又摔了回去。
“你最好不要动!”女娃脆生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在耳边响起。
少年回头,就见晨曦的微光里,瘦瘦小小一个人儿坐在那里,额前长长的留海垂下,挡去大半张脸孔,瞧不清面貌,凭白的让他有些心惊。
“你怎么在这里?”少年皱眉,身子略动,这才发现,手脚都被布带紧紧的绑住。
惊怒之下,少年冷笑出声,点头道,“不错!不错!我没有料到,卫东亭的女儿,倒是一个人物!”
莫寒月低低一笑,轻声道,“你没有料到的事,怕还不只这么一件!”
少年扬眉,狐疑的看着她,转念间点头,叹道,“是啊,你既然已经将我擒到,自然会送去狗皇帝那里邀功领赏,卫东亭……又要得意一回了罢!”语气中满是讥讽,浑没有一丝惧意。
莫寒月笑而不答,默默注视他片刻,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一怔,冷笑道,“怎么,十一小姐要逼供吗?”
莫寒月垂眸,默然片刻,淡淡道,“当年长水一战,虽然大获全胜,可是,铁骑营全军覆没,对莫家军来说,只能算是惨胜。”
“什么?”少年暗吃一惊,一双眸子紧紧锁在她身上,默然一瞬,突然笑起,淡道,“长水之战,是在十二年前,那时,十一小姐还没有出世吧!”
听到“十二年前”四字,莫寒月眉心一跳,隔着额前留海的缝隙,向他定定注视,淡道,“十二年前,阁下也不过是小小孩童!”
少年淡笑,说道,“是啊,那时在下年幼,十一小姐更是还未出世,不知为何突然提起。”
莫寒月的眸中,更多几分笃定,轻声道,“阁下果然是铁骑营将士的后人!”
这句话说的轻轻浅浅,没有丝毫威势,落在少年耳里,却如被焦雷劈中,脑中一阵轰鸣,咬牙道,“什么铁骑营后人,你在说什么?”
莫寒月淡淡一笑,伸手慢慢去解他身上的捆绑,低声叹道,“时隔十二年,虽然史册上记着长水一战,却没有人再提起铁骑营,你若不是铁骑后人,听到这个名号,又为何只有惊讶,没有不解?”
“我……”少年哑然,微微咬唇,说道,“或者,我不过是听知情之人说过罢了!”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知情之人?若不是经过那一战的惨烈,除去史官,还有谁能真切的记得,是十二年,还是十三年前?”
慢慢将他手脚上的捆绑去掉,又道,“你若一定要拼着一条性命嫁祸卫东亭,我也不拦着你,可你若想活命,还是暂且躲在这里,我会想法子送你离开!”
“你既然擒到我,为何要救我?”少年狐疑的看着她,心底是一万个不信。可是手脚的捆绑松开,他微一活动,就知道昨夜所中的迷药也已全部散去。
此时此刻,他若想要擒住眼前的女娃,易如反掌,可是,看着她那淡定从容的举止,心中虽然动念,却并未茂然出手。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擒你,是因为你不会轻易放我,将你绑在这里,不过是要你老老实实说会儿话罢了。”
少年慢慢坐起,向她默视良久,问道,“你究竟是谁?”
若她果然是卫东亭的女儿,为什么会知道铁骑营?
纵然知道铁骑营,又为什么要救他?
“我是谁?”莫寒月微微扬眉,抬头向他直视,淡淡道,“我名唤十一,出自莫家!”
出自“莫”家,或出自“墨”家!
少年的表情有一些震动,低声问道,“莫家?”
眸光,不离她的面容,虽然看不到她留海后的眸子,却丝毫不肯错过她表情中一丝一毫的变化。
“莫家!”莫寒月点头,脸上的神情,并没有一丝波动,而那轻浅的语气,却淡出一份笃定。
少年的目光,掠过一丝惊喜,一丝迟疑,迫切的反问道,“是‘莫须有’的‘莫’,还是……湖水墨家的‘墨’?”
还真是刨根问底呢!
莫寒月淡淡一笑,却并不回答,说道,“昨夜帐篷已被搜过,今日该不会有人来,你在这里躲躲罢!”说着起身,向帐外去。
“喂!”少年疾喊,起身想要阻拦,却觉肚子上一疼,竟然没有几分气力,顿时又坐了回去,眼睁睁的看着她出帐而去。
御营里。
宇文青峰听完侍卫统领刘易功的回禀,不由微微皱眉,问道,“你是说,从侯小姐的帐子里搜出带血的被褥?”
“皇上!”九门提督侯世龙忙上前一步跪倒,大声道,“皇上,微臣的女儿断断不会藏匿刺客,此事蹊跷,请皇上明察!”
宇文青峰轻轻点头,向刘易功问道,“当时,是什么情形?”
刘易功躬身回道,“回皇上,当时微臣是在帐外,搜查侯小姐帐子的两名侍卫已在帐外候旨,臣请皇上充他二人入帐回话!”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宣!”
“宣!”身侧太监扬声高喝。
“宣!”帐外太监跟着传呼。
隔不过片刻,就见两名侍卫齐肩而入,在御阶前跪倒行礼,说道,“微臣见过皇上!”
宇文青峰点头命起,问道,“昨夜,是你二人搜查侯小姐的帐篷?”
“是,皇上!”二人齐应。
宇文青峰说道,“当时是何情形,你二人细细说来!”
二人应命,左首之人向上拱手,说道,“回皇上,我二人是经过小厮回禀,才入帐搜查,当时侯小姐就立在帐门边儿上,却一脸惊慌。”
“皇上!”右首侍卫续道,“我二人当时并未多想,哪知刚刚进帐,就闻到一股扑鼻的血腥味儿,翻查过去,就在帐角找到染血的被褥!”
“那物证呢?”宇文青峰扬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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