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轻言从病秧子王爷的马车中走出,脚刚落地,便听见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眼见着整条街的尘埃都被卷起,牧轻言皱起眉头拉着狗蛋后撤,但他走得很慢。
滚滚尘烟之中,为首的那人黑衣黑发,他在距王府马车一米处时方才勒马,半眯着眼将王府的整个出行队伍都打量一番后,倾身顺起了马毛。
马车帘子被挑起一角,病秧子王爷露出半张脸来,“劳曲将军久侯。”
他嘴角一勾,笑起来,“巴蜀之地风景独好,逛起来也不觉得等候有多久,不过宫里的那位可能就不这么觉得了。”
“都怪本王身体不适,耽搁了太久,如今已大好,便请曲将军下令上路吧。”说完这么一段长句子,病秧子王爷咳嗽起来。
“随行的医师也找好了?”他的目光落到正慢悠悠爬上后面马车的牧轻言身上,牧轻言也有感应似的回过头来。
四目交接,随即错开。
牧轻言将往外凑的狗蛋推进去,放下车帘。
“你知道这位将军全名吗?”
话一出口,牧轻言就觉得自己问错了人,一个成天滚在泥地里的小屁孩怎么会知道呢。
狗蛋果然不知道,但他的回答极为讨巧,“不知道,不过一会儿我去问问。”
牧轻言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一包糖丢给狗蛋。
屁股底下的四个轱辘转动起来,车外的街景开始倒退,牧轻言将窗户上的帘子挽起,拿出那份卷轴来。
这卷轴相当神奇,还会实时转播其他上榜人的任务进度,牧轻言此时是大部队进度,既不靠前也不落后,他对于此般状况还是挺满意的。
巴蜀之地在大夏西南,多山多水多瘴气,湿热多雨不宜居,这边的人吃辣吃麻以除湿,显然病秧子王爷不能效仿此种做法。他那体虚是娘胎里带的,养病得去江南水乡那种气候亲切的地方,但他足不出户地在巴蜀扎根二三十年,很明显是诚心诚意不想让自己好起来。
这病秧子对自己这样狠,是要干大事啊。牧轻言在心里作出结论,同时也高兴起来,成大事者多半踩着别人的尸骨上位,他乐意成为石阶里的一份子。
日头挪到天穹正中,整支队伍都停下来,靠在路边稍作休整。军队架起大锅升起火来,一大袋粮食一锅煮;王府这边的厨娘则要秀气些,做出的吃食乍看上去并不比外面的客栈差。
病秧子王爷自然是不会下马车,牧轻言也没有。前者是由于体弱体虚吹风就晕,后者却是由于没怎么享受过被两匹骏马拉着走的待遇,给颠得头晕脑胀,只想瘫倒在终于平稳的软榻上一生一世。
狗蛋的适应力倒是极好,他虽从未见识过这样的阵仗,但为了身负的“重任”,去厨娘那领了两份饭,并且打听到了领头那位黑衣将军的名字。
双唇拢圆,舌尖抵近下齿背;然后双唇闭合后又忽地打开,爆发出气流;接着舌头卷起,双唇逐渐靠拢,声音长而响亮,便是他的名字——曲泊舟。
牧轻言手抵着下巴,心说这个世界真是小啊,我才死了又活过来不久便又遇见你了。但牧轻言并没有去认亲的想法,他浑身酸痛,脑子里的浆糊都被摇散了,只想睡个天昏地暗。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队伍又开始行进,好不容易睡着的牧轻言又被颠醒来,他捂着嘴掀开帘子,最终只吐出几口酸水。牧轻言这才想起自己从早上到现在什么也没吃。
“叔,你没事吧。”狗蛋贴心地替他拍背。
“拿水袋来。”牧轻言皱眉道。
狗蛋拔掉塞子将水袋递给牧轻言,后者接过漱了漱口,再次恍若无骨地瘫倒下去。
“叔,你这跟怀了孩子似的。”狗蛋打趣道。
牧轻言眼皮都没力气抬,“你这么清楚,是怀过?”
狗蛋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傍晚的时候队伍再次停下,牧轻言终于下车进了些米,肚子里有了货,立即舒坦不少,吃完后还带着狗蛋散了会儿步。
他们虽是由军队护送,但赶路的速度连行军的一半都不到,这会儿子才走出几十里。
遛弯完回来时,天边的霞光已然散尽,牧轻言见着病秧子王爷身边的侍卫走到曲泊舟跟前,和他说了几句之后,曲泊舟便手一挥,士兵们开始扎起营来。
想来是病秧子王爷不远赶夜路,这偏僻之地离帝都山遥水远,照这速度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抵达,牧轻言忽然觉得自己不该搭这趟顺风车。
山间夜里东西多,他们在周围一圈点起篝火,分人驻守。牧轻言仍旧在马车里,他将四壁上的灯都点燃,准备教狗蛋玩五子棋。这棋子棋盘都是马车里的,不知是王府特地准备让他在路上解闷还是前人落下的。
牧轻言刚讲完规则,马车外却响起一个声音。“牧大夫,劳烦替我家主子诊脉。”
“好。”牧轻言应了声,又对狗蛋道,“你先自己琢磨着,回来我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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