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横空出世的意合香生出的惊诧惊喜被这股莫名的酸楚掩盖了,穆清默默垂下目光,不想让人看出他此刻的情绪。
凌飞费了极大力气才压制住心中的惊色,在他这样的一个身份,他更知晓这意可香的价值。
尤其是在当下。
渭国已经战败,同苍国签订协约,从此成为苍国附属国,每年纳税上贡。
七国之间,形势十分微妙,表面平静,私下里,已是暗潮汹涌。
尤其是三大国之间,彼此戒备,又互有试探勾连。
在他看来,中土三百年的休养生息,如今只怕已经快到了尽头。
大沥位于苍国茂国之间,形势更是岌岌可危。
他那位皇帝姑父这连着大半年来,只怕都没睡上一个安稳觉。
去年派他暗查云州军政,今年一开年,又给了他一道暗谕,将他再遣云州。
三百年前,中土七分,最后划定疆域,方有如今的中土七国。
这七国疆域凭何而划分?
三岁小儿都知,谁的力气大,谁便能抢到最多吃食。
当时的苍军生于北地,体质强悍,但凡苍国习武之人,平均质数皆优胜于其他六军。
故此苍军最后圈定了以起发源地为起处的大片疆域,几乎将中土之地从东至西,整个北方囊括在内,只留下了最西北边的渭国。
其大小不足苍国的十分之一。
以此类推,大沥、茂国,其他三小国,皆是如此立国。
而如今,苍国先动渭国,其他三小国不提,茂国同大沥却不敢掉以轻心,尤其,大沥还紧紧毗邻苍国,皇帝如何能不早做准备?
在这样的时候,这意可香的价值……简直……
凌飞紧紧盯着沈霓裳,几乎不掩迫切:“这香方是谁的?”
“我的。”沈霓裳微微一笑,点漆乌眸幽深:“你想做什么?”
凌飞触及到那双黑黝黝深邃的目光才腾地清醒过来,却是无言以对。
是啊,他能做什么?
叫沈霓裳将香方进献王都?
只看沈霓裳这神情,他就知晓,她没有这样的打算。
果然,沈霓裳淡淡道:“我不会也不愿意去出这个头。王都能给我什么?一些赏赐或是一个名号?我一介民女,手里有这样的东西,只怕王都那些士籍私下里会扒了我皮,他们会想着我手里还会不会有更好的东西。届时,我当如何自处。若不说这香方是我的,你想进献御前,就只能说是你或是商子路无意得来,可以你们二人的身份,宫里只能将这份功劳给你们记着,然后再赏赐些许。可是这样于我,有什么好处?再者,这意可香就算有了香方,没有独门手法,也不能成。难不成你们还要学了再去进献,届时,你又作何解释?”
凌飞猛跳的心,慢慢沉静下来。
他不得不承认,沈霓裳分析得很对。
按照他对宫里那位的了解,无论是沈霓裳进献香方,还是通过他进献,结果同沈霓裳预测的,相差不会太大。
而且,沈霓裳还有一点说得很准确。
那就是王都那些士族世家,绝不会轻易放过沈霓裳。
边民被贬为奴已经三百年,如今七国士族都没有放弃从边民身上攫取价值,又何况一个良籍民女。
可是,沈霓裳既然已经将这意可香拿出来,自然心中早有分寸。
“那你说当如何?”他也放弃揣测,干脆直接问。
穆清被沈霓裳这一番话也惊住,他忧心地望着沈霓裳沉静的侧脸,早前的小小忧郁,已经抛到了九霄云外。
即使开始没想到,但两人的这一番对答,他也看出这其中的凶险之处。
一个处置不好,他们三人还好,沈霓裳只怕就会身处漩涡当中。
“这意可香对习武之人有用,王都即便要了这香方,也不过是想让大沥子民受用。可这样的东西,数量多了,也造价不菲,便是皇宫也不能无偿提供。何况,这香是合出来的,并非是香楠那样,采集下来便可用。再者,真正有权势的士族,只怕也不缺香楠用。”沈霓裳唇角弯起弧度,“其实王都要了这香方,同这香方留在我们手中,并无区别。只要你能替我们作保,我们可以同王都达成协议,我们尽力完成王都所需的份额,让他们可以在我们这里以一定优惠价格购货。另外,你可以同王都私下协议,就说这意可香的所得利润,我们愿意拿一半出来充作军费。生意上的事,我们也无须帮忙。其他的事,你随意如何说,以你的才智,想必藏住我护住张少东家,应该不是难事。你看这样如何?”
沈霓裳着重强调了“私下协议”这四字,目有深意的看着凌飞。
凌飞仔细咀嚼了好几遍:“你是说——?”
他向沈霓裳寻求确认,沈霓裳噙笑颔首:“就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你们是亲戚,亲戚之间分红让利,不是常事么?”
凌飞下意识的看穆清一眼,说到亲戚,这位才是那位的亲外甥。
“自然连着他一起,不过他不熟,你常年在王都,这事当然你去说,更知道如何处置更妥当。”沈霓裳一早就想好了,既然都帮凌飞刷了好感度,也顺便帮穆清刷一下。
都是香铺的东家,他们愈是得亲眼,那她这香铺日后便更能方便。
士族凌驾庶民之上,但士族也有强有弱,甚至包括皇室其实也是一个士族家族。
连商家穆家这样的士族之间尚且存在纷争,更不用说王都那士族世家云集的地方。
这凌飞身份不凡,却连着半年都呆在云州,她就不信,他身为堂堂恩侯府的继承人,真能闲到这个地步。
何况,这两回相见,比起去年,凌飞话少了许多,也不似去年那般跳脱轻松,仔细观察,还能看出他眉宇中藏着一抹深沉之色。
再加上她曾经无意中听到了那场隐秘,“苍鹰”、“覃龙”……若非不是碰巧谐音的话,那么那位“覃龙”的身份还真是令人探究啊。
可这些同她并没什么关系,她要的只是能利用好所有能利用的资源,让自己活得更好,更有自主权。
武力也好,财力也好,都不是目的,而是方式。
当然,人不欠我,我不欠人。
她不会亏心。
凌飞定定地看了她许久。
屋中其他几人能听懂两人对答的不能出声,有资格出声的两人,穆清听是听明白了,但脑子里还在转这一团的弯弯绕绕,而商子路听了一半懂,还是有些没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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