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积雪都已经清理干净,虽然是冬日,也并不萧索,装点了各式各样的灯笼,还有花样繁多的各种饰品,看上去分外的美丽,甚至有一种置身仙境的错觉。
然,仙倒是仙了,却有一个小问题,娘哎,太冷了有没有!所谓的仙儿,靖婉更相信它是众人呼出的气产生的某种氛围。
靖婉全副武装,披风重新批起来,兜帽罩在头顶,怀里抱着精巧的手炉,与李鸿渊并肩而行,“大晚上,冷飕飕的,我们倒还好,只是那些上了年岁的,如果有什么肩背关节痛的,即便是穿得厚实,估计都还是觉得那冷风跟刀子直往骨头缝里钻,不定得多难受呢,如果能直接回家躺被窝多舒服。阿渊,父皇怎么就生在这样的天呢?年节上冻几回就算了,还要加一个万寿。”
因为身边都是自己人,周遭也宽敞,并不会常人,靖婉只是声音比平日略低一些,吐槽委实不客气。
“没几回了。”李鸿渊平淡的应了一声。
靖婉心中一惊,这话已经是大逆不道,难不成自家夫君,是要准备动手了?
李鸿渊侧头看了看她,伸手摸摸她的脸,才出来一会儿就有点凉了。“我不会如何,心急的永远不会是我,现在的局势,说乱也乱,说稳也稳,等某些人稳不住的时候,自然会走极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要做的,是盯着黄雀的猎人。换成是我的话,说不定还能保他多活几年。”
这个他显然指的是乐成帝了,而李鸿渊大概也不少真的要救,最多不过是不自己下杀手罢了,不过,到那时,乐成帝就算是活下来,也只空有尊位,没有全力的太上皇了。太上皇这个职业,讲真,在靖婉看来,其实相当的苦逼,比那傀儡皇帝还要不如,毕竟,傀儡皇帝从来就没掌权,不知道那翻云覆雨的滋味,而太上皇,因为得到过,失去了才会更痛苦。
纵观历史,皇太后一溜一溜一串一串的,太皇太后都存在不少,就没听说过几个太上皇的,当皇帝的,不是死亡,基本上都不太可能让其放下全力,即便是身体欠佳,有太子或者皇子监国之类的,他们也绝对会在后面死死的把控,就怕儿子生了歹心,有点风吹草动就立马把变得紧张兮兮,甚至做出极为错误的决定,被逼成为太上皇的还可能,自动退位且心甘情愿的,有么?
“你祖父祖母那里,且放心,我会让人照看着,不会有问题。”
靖婉瞥了他一眼,知道不用自己担心,祖母之前已经用这个揶揄过自己了。
这样的天儿,在靖婉看来,这气氛估计是活跃不起来的,然后,靖婉还是觉得自己太狭隘了一点。
在离开千辰殿的时候,众人就得知了秦淑妃的毒已经控制,虽然还是昏睡中,但是并无生命之忧,如此,稍微放开一些,似乎并不是说不过去。虽然今日跟长辈进宫的少年少女其实不算多,却也不算少,毕竟还处在生性好动的时候,又有着不错的气氛烘托,又或者是被之前的紧张个憋得厉害,这会儿倒是很快就热闹起来。
靖婉他们现在还处在外围,毕竟是跟李鸿渊闲闲散散的走来,算是最后那波了,唉,没办法,活阎王实在是太恐怖了一点,又没啥利益可图,自然就没人愿意跟他们一道,更不会来套近乎了,原本还跟他们差不多速度的人,也各种理由匆匆的走了。
靖婉看了眼近处的一座假山,那后面影影绰绰的有两个人影,估摸着十有八九是御林军。看来,为免再出意外,整个活动范围已经被包围了起来,在里面活动不会受到限制,一旦离开了,怕是会受到干涉,如果实在有什么事情,还会被“近身伺候”,像尾巴一样紧随其后。
收回目光,站在石梯的最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或闲话,或嬉笑,或游戏的众人,三五成群,数人数十人作堆,别说是落单,便是两人一起的都很少。“阿渊,看着这样的场景,有什么感想?要没我在你身边,你可就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哎,你说,你好歹也是活了二十多年的人了,怎么就没一两个至交好友呢?就算是要求低一点,别说什么至交,只要相处得还算融洽,能偶尔一起喝喝小酒那种都没有,你就不觉得忒失败了一点么?”靖婉带着几分调侃,更多的,其实还会隐藏在深处的心疼。一个人,自幼就没有一个能交心的人,应该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李鸿渊有点好笑,抚了抚靖婉的后背,“是那些人层次太低,为夫根本就不乐意搭理他们。”
靖婉顿时无语,心疼不过三秒。这就属于那种智商高到没朋友?可是他对外似乎没怎么表现出来,总有人会贴上来,如果加上帅到没朋友,暴力到没朋友,似乎就能说得通了。
“婉婉且放心,为夫好得很。”这方面,他还真不怎么在乎,前世有没有什么胡天海地的酒肉朋友,都给忘了,记忆上相隔的时间有点久,没什么印象,只能说是完全就不重要。
靖婉看得出来,他真的是没半点勉强,好吧,不操心了,毕竟吧,有些人的世界,外人不能懂。在这一点上,靖婉跟李鸿渊还真达不到相同的频率,毕竟,她在齐安府的时候,友人不算少,虽然没有特别亲密的,但是,游玩赏花踏青都少不了挽胳膊的人,进京之后,不也以最快的速度交到了朋友,还是至交,比在齐安府的那些都要好。
两人相携,不紧不慢的步下石梯,为着陪着自家夫君,靖婉也没有去凑什么热闹。而李鸿渊呢,这会儿也将“自私自利”的本性发挥了到了极点,自己媳妇儿,这时候当然是要陪在自己身边。
靖婉看到某处花灯,轻咦了一声,走上前,伸手拨了拨颇具童趣的花灯,笑道:“这些应该是出自小皇子小皇女的手吧。”
“谁知道呢。”这些东西,李鸿渊没兴趣。
靖婉有点无奈的一声叹息,这个人还真是……
随后,将大部分的地方都转了转,只是,所到之处,几乎似所有人都自觉的“让路”,一丈之基本上没有其他的人,碰到了,一丈之外就见礼,然后个各种自然或不自然的转道,这种好像被所有人都排斥嫌弃的感觉,虽然事实上是这些人畏惧活阎王,生怕一句话不对,活阎王就会发飙,而作为受害者,根本没出讨公道。
至少在一开始的时候,靖婉的确是有些尴尬,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靖婉也跟着淡定了,反正,其实这些人她基本上都不熟,对他们的印象也仅仅停留在见过两面,基本上对得上号的层面上,再多的就没有了,那么,对于这些人或许是故意“团结”起来,制造一种联合“抵制”晋亲王的迹象,某人不在意,她自然也不需要去介意。
然后,终于有人有胆子拦路了,靖婉原以为,也不是所有人都同流合污,只是在看清是谁之后,靖婉发现果然还是自己太天真,原来是苏贵妃派人来找李鸿渊。
“……王爷,娘娘这会儿得了闲,请你去叙叙话。”那内侍太监恭恭敬敬甚至带着点诚惶诚恐。
“得闲了就找本王,不得闲的时候,那么是不是就将本王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不是问句,而是单纯的陈述一个事实,如此而已。——这是在李鸿渊眼里。
在其他人听来,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更像是在赌气故意找茬。
那内侍太监额头也隐隐见汗,贵妃娘娘肯定不是这个意思,而一般情况,他这话其实也没啥毛病,问题是,偏生被李鸿渊抓住了漏洞,这话要是传到贵妃娘娘耳朵里去,自己说不得会被活剥了。“王爷,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说话不过脑子,”啪啪啪的在嘴巴上狠狠的抽了几下,“您不要误会娘娘,娘娘是最疼王爷的。”
李鸿渊神情淡淡,不置可否,跟苏贵妃的关系越来越差,他也没心情去维护了,苏贵妃始终认为他们母子情深,有隔阂也不会成仇,原本那么精明什么都能看得透透的女人,在这一点上,却像是被蒙住了双眼,认为他最多就是因为李鸿铭而生气“吃醋”,二十多年的母子情绝对不会真的出问题,说起来,这种自信,何尝不是自以为是,不过她非要一次次的找上门,那么,被他气到也是活该。——李鸿渊表示,自己这次的“气性”相当久。
看到李鸿渊似乎无动于衷,那内侍太监心中越发的着急,如果不能将这位主儿请过去,贵妃娘娘绝对不会放过他。
占据着制高点,李鸿渊如同看戏一样的看着这些人在他面前蹦跶,高兴的时候当个乐子看,不高兴的时候,大不了就是将人收拾一顿,没办法,有些人天生就是贱骨头,欠抽。
“还不带路。”在内侍太监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李鸿渊终于打发慈悲的开了尊口。
被如此不客气的对待,内侍太监还如释重负,不敢对李鸿渊滋生半点负面情绪不说,还感恩戴德。
李鸿渊伸手在靖婉背后很自然的挡了一下,那意思是再明显不过。
靖婉侧头看了他一眼,苏贵妃找的只是他,可没有她,这内侍太监表达得也很清楚,他不可能没听懂,所以说,百分百是故意的。这男人今日还当真是致力于找茬,刺激了一个又一个,似乎不将所有人都弄到血压上升他就不会上罢干休,总觉得非常的幼稚。
李鸿渊轻轻的挑眉,他表示只是太无聊了,就算有媳妇儿在身边,也不能太亲近,他心里边不爽,自然就要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那内侍太监自然是没注意到两人眼神上的交流,一脸惶恐的低着头,“王爷,王爷,那么……”
“有话说话,吞吞吐吐的作甚?”李鸿渊的声音低了几分,让人感觉肉皮子都在抖。
“王爷,贵妃娘娘只请你一人过去。”只得硬着头皮快速的说完,然后闭着眼睛等死。
“呵……”李鸿渊轻笑一声,嘲讽又阴森。
“王爷……”心中叫苦不迭,腿脚发软,险些就直接就跪地上去了。
靖婉伸手拍拍李鸿渊的手臂,“到底只是给母妃传话的,别为难他,谁都不容易。你且去吧,我去找祖母他们说说话,今儿虽然是见过几回了,到底是没能好好的聊一聊。”
内侍太监这一刻当真是觉得晋亲王妃是天下第一大好人,温柔体贴,对下人也和蔼,那话当真是说到心坎里去了。他们可不就是伺候人的,凡事都要听主子的差遣,事情办好了是应该,事情办不好就要受到惩处,主子高兴了,他们未必有好处,主子不高兴了,他们更可能成为出气筒,如果自己得力还好,如果不得力,比较的边缘,那么头上还压制着一层跟他们一样的下人,那些人背着主子,那是比主子的派头还大还趾高气昂,就压榨比自己地位更低的人来彰显他们也是“人上人”,除却这些,有时候就是传个话都能招来无妄之灾,被打骂还是轻的,丧命都有可能,而死了,也就死了,能得了一张破席子就不错了。
“也就你心善心软,连这么些东西都为他们考虑着想。”
“每个人的出身不能自己选,可每个人都是人生父母养。好了,别说这么多了,快去见母妃吧,说不得有什么要紧事,别让她等久了。”靖婉柔声安抚道。
李鸿渊嗤笑一声,似乎对靖婉的说法很是不屑,却也没再说什么,态度神情都不自觉的柔软了些。
那内侍太监暗暗心惊,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李鸿渊跟靖婉分道而行,李鸿渊有人引路,靖婉这里就不同了,这会儿并并不知道骆家的人这会儿在什么地方。
今日跟着靖婉进宫的,也就龚嬷嬷跟白芍两个,席宴的时候,白芍甚至都没入殿,这会儿都在外面,还有诸多“不懂礼节”的的使臣在,靖婉身边自然不能放松,如此,没那么多人手,自然是不能第一时间知道骆家人所在。当然,这样不是什么难事,伺候在侧的宫女太监多的是,随便叫一个人,用不了多久就能知道答案。
靖婉找了个地方,一边研究着花灯上的字谜,一边等待着。
“晋亲王妃……”有人轻轻的唤了一声。
只是那声音带着几分婉转,似乎从舌尖转了两幅才缓缓的吐出来,染上了一分暧昧的味道,分外的黏腻。单闻其声,靖婉就止不住的颤了颤,瞬间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回头,看向数步远的意外来客,心里不由得骂娘,除了最开始在接风宴上见过这位魏贤妃,之后似乎玩去就没任何的交集,这位前魏的公主,除了眼睛很有特色,嗓音或者说说话的方式也别具一格?靖婉很想是说,这样的说话方式,不少男人怕是都不会喜欢,当然,如果喜欢这个调调的人,只怕是觉得骨头都要酥了。
“见过贤妃娘娘。”靖婉蹲了蹲身,半点没等魏贤妃叫起,面对前情敌,靖婉笑意盈盈。
魏贤妃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而面对靖婉的无礼,魏贤妃身边的宫女也一个字不敢说,她们是外来人,而且是来自启元的头号敌国,自家公主上位也相当的不光彩,现在大皇子等人还在,或许还会勉强的给两分面子,可是等他们走了呢?所以,现在绝对不能得罪人,尤其是见识了晋亲王的凶残,得罪了他王妃,自家公主或许都可能被直接弄死,依照乐成帝对晋亲王的宠爱,自家公主死了可能连一个水花都难以溅起,而凭她们,大概连消息都没办法送回大魏去。所以,夹着尾巴做人才是上上之策,像在大魏一样呵斥对公主不敬无礼的人,呵呵,得多脑缺才会干出这种事情。
靖婉暗叹一声,果然,不管面上如何,心里边到底是意难平。
除了权势,晋亲王比之他老子,绝对甩八百条街。不是怀着特殊目的,在两人不太了解的情况下,十个女子,绝对是十个都会看上李鸿渊。可惜,在这一点上,靖婉绝对不会让步,谁都不行呢。
“晋亲王妃倒是好兴致。”
“瞧着贤妃娘娘也是雅兴十足。”靖婉笑容不变,温婉又端庄,从容又大气。心里暗道还好是恢复正常了。
魏贤妃面上有些僵,她对靖婉其实没啥感觉,就算是看上了晋亲王,也没在意过晋亲王的正妃,倒是她设宴,靖婉不仅没去,甚至连拒绝的借口都没给一个,纵然魏贤妃当时借题发挥了,可是被那般扫面子,也着实是第一回,要说不恼怒,绝对不可能,自然就记恨上了,但是除此之外,也没别的,还远没有升级到将要共处一室,然后斗得你死我活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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