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这个老婆子也就再管一次闲事。”谁让这孙女是她捧在手心的宝贝呢,再说,她这孙女,为的也不仅仅是她大嫂,同样也是为着骆家。骆家现在看着不显,但是日后,不出意外的话,鲜花卓锦,烈火烹油也不为过,凡事须得谨慎,有些事情,现在不管不问,完全纵容了,日后少不得就变本加厉,便容易被人乘虚而入。
“劳烦祖母了。不过,不要闹出人命了才好,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尤其是这小的,因为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着实无辜。”在靖婉看来,要么就不要怀,如果怀上了就不要轻易的拿掉,如果是因为不得不为的原因还好说,如果单纯是为了某种利益,而下狠手,转头就依旧我行我素,再种恶因,最后又让女人来承受痛苦,就绝对不可原谅。
“你的心思我还能不知道?放心,这次权当给他一个教训,如果他仅仅因为害怕前程受影响,就落了孩子,弄死那通房,这样的人,也不值得培养。便是一时支起了门户,也长久不了。”
靖婉蓦然想到了裴族长,汲汲营营一辈子,一辈子利益至上,一辈子都打着为家族的旗号,结果呢……在他们回京之前,据说已经卧病在床,基本上起不了身。
“行了,别管这些破事儿了,你在王府不过就是些庶务杂事,都还有一堆人帮衬着,回了娘家却操心着操心那,这像什么话,让王爷知道了,没准儿日后就不准你回来了。”骆老夫人拍拍靖婉的手,“去吧。”
“他敢。”靖婉很是硬气的反驳。
“他敢不敢,你自个心里最清楚。”骆老夫人揶揄道。
靖婉顿时就有点蔫了,那混蛋还真敢,虽说平常基本都是自己说了算,可是某人一旦强硬起来,自己还真拗不过他。
骆老夫人揶揄的表情越发的明显,晋亲王那种人,从他的某些行事作风就看得出来,是个绝对强势,且掌控欲很强的人,不是他自己乐意,让他事事听从别人的,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也正是看明白了这一点,知道他对靖婉迁就包容宠爱,骆老夫人才越发的满意。遇到那样一个夫君,如果心志不够坚定,还真的是很容易被宠坏。
宠坏了,性情极可能就不一样了,在某种程度上就很容易遭人厌烦,那么所有的宠爱都可能被悉数收回,如果一开始就没得到还好,得到了却被无情的剥夺,那是一件非常残酷的事情。一个人的性情不管怎么变,甚至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如果都有一个人对其始终如一,才是一件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这方面,骆老夫人倒是从不曾与靖婉说过什么,其一,这孙女便是宠坏了,也坏不到哪里去,其二,或许她从心里其实在期待着自己这个孙女被宠坏的样子。
海棠雅居依然还留着,不出意外,六七年之后,这个院子会给萱姐儿住,所谓的意外便是骆家的两位大家长在这几年双双过世,骆家几兄弟分家,二房搬出这座宅子,这个意外的可能性应该比较小。不过靖婉心下也思忖着,回头让龚九来骆家给两老诊诊脉,靖婉而今对龚九的医术是越发的信赖。
靖婉抵达海棠雅居的时候,果不其然,孙宜嘉跟袁巧巧都在哪儿等着了。
“见过王妃。”两人似模似样的的见礼。
明明很正常的事情,靖婉却突然觉得被雷得不轻。“你们两个够了啊,故意拿我开涮是吧?”
两人闻言,站直身子,嬉笑道:“你现在正儿八经的亲王妃,正所谓礼不可废。”
“行,那你们两就蹲着吧,便是跪着,我也不介意,反正我是亲王妃嘛,受得起,也不怕折寿。”靖婉拂了拂衣袖就准备坐下来。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孙宜嘉说着,作势要去拧她。
靖婉忙避开,三个人就笑闹成一团,因为身份带来的那点隔阂,在这瞬间消失无踪了。
过了好片刻,才坐下来说话。
“说实话啊,看到婉婉之前那模样,还真觉得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了,既威严又有派头,让人轻易不敢造次,还真怕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此生疏了。”袁巧巧心有戚戚,如果真的变成那样,还真的会相当的遗憾。
“想太多,婉妹妹是什么人我们还不清楚,为了皇室以及晋亲王的威严,明面上端着是应该的,私底下嘛,别说是亲王妃,便是……我想婉妹妹也还是婉妹妹,这一点始终不变。”孙宜嘉倒是适应良好,毕竟她曾经接触的皇室中人不在少数,有很多人或许真的变了,但是,有些东西是始终不变的。
孙宜嘉中间含混过去的词儿,袁巧巧没明白,靖婉倒是清楚,这仅仅是个比喻呢,还是这位嫂子闺蜜察觉到了什么。
孙宜嘉刚好与靖婉对视了一眼,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别说,孙宜嘉现在,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整个人的气质都温和了很多,若是与靖婉认识她之前相比,不知道的,绝对会以为他们是两个人,曾经清傲、疏离、高岭之花,现在柔和、温婉,做事却又干脆爽利,或许依旧不太喜欢与人打交道,但不代表她就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二房又不管整个骆家的庶务,因此,她依旧很清闲,多数时候就是照顾丈夫跟孩子,出门遇到很正式的场合,才会绘画缠枝妆,掩盖脸上的疤痕,在家的时候,基本都是素颜,骆家人的人都习以为常了。
孙宜嘉跟过去的人与事,可谓是断得很干净,原本就因为性情的原因,巴结奉承她的人很多事,真心的朋友却基本没有,毁了容,嫁了人,而所嫁的丈夫不需要她外交拉关系,那些人自然就断得彻底,她娘定国公夫人,依旧在病中,好不了,也暂时没有死的迹象,她倒是想回去瞧瞧,奈何,回去一两回,她祖母饭都不给吃,就将她打发了。只让她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定国公府的那一堆糟心事儿,别看,别问,更别管。
定国公府现在真的相当的混乱,因为孙老夫人尚在,定国公的那些兄弟都在府里,一个个都继承了老定国公的德性,贪花好色,这孩子自然就多,上一辈的兄弟之间,妯娌之间,下一辈的兄弟姐妹之间,堂兄弟姐妹姐妹直接,还要加上外边表兄弟姐妹,没了压阵的主事人,个个都想争权夺利,原本就有的矛盾,瞬间十倍百倍的爆发出来,而男人忙着外面的事情,不仅仅跟其他派系的斗,内部为了掌权,一个个也是卯足了劲儿。别的不说,就孙宜嘉的那个大哥,因为孙宜霖不在,就想着彻底的将定国公府掌握在手,谁知道,那一向存在感极弱的嫡亲二哥却又突然冒出来,原本不声不响的人,没想到也掌握着不小的力量,兄弟阋墙,势同水火,不是你死我活,就绝不善罢甘休。
孙宜嘉得了点消息,就再不关心,反正,在她看来,定国公府迟早要完,而孙氏一族,还能保住三流世家的地位就不错了。
可谓是一次又一次的感叹自己运气好。夫君上进,最关键的是不花心,对她跟孩子都极好,女人嫁人,就跟第二次投胎,求的无非就是这些,孙宜嘉觉得,她这一生,也没什么可求的了,当然,倒是还差个儿子,再养一年身子,再生就是了,即便是最终没有儿子,或许有点遗憾,但是她的人生也堪称完美了。
“看你脸就知道,肯定是过得相当的滋润,也就懒得问你好不好了。江南我们可是没机会去,都有什么好玩的?”
靖婉拂开孙宜嘉的手,“干嘛干嘛,有话好好说,别动手,你都跟谁学的,动不动就捏人软肉,像什么话。”
孙宜嘉嗤笑一声,抓住靖婉的手,还非在靖婉脸上捏了一把才干休。“你这脸皮儿啊,摸着就跟我闺女似的。”
好么,原来这“手贱”的原因是因为孩子,太嫩太软手感好,于是就养出了要摸摸捏捏的习惯!
袁巧巧的视线倒是落到靖婉露出来的手臂上,一把抓住,捋开袖子,雪白细腻的肌肤上,却绽放着朵朵红梅,“这是什么,是什么?”那眼神像是抓住了什么天大的事情,激动又兴奋。
靖婉对这两个越来越诡异的闺蜜很无语,“嫁人了不知道这是什么,你身上没有?”
袁巧巧被靖婉噎了一下,咳嗽一声,“有是有啦,可是哪有你身上这么夸张。”
“晋亲王果然很喜欢婉妹妹啊,总算可以放心了。”孙宜嘉跟嫁闺女似的,有几分欣慰,又有几分惆怅。
“我说你们两个够了啊。”果然,没嫁人的姑娘才会纯情,嫁了人都变得黄暴了。
“好了好了,不闹你了,赶紧跟我们说说江南的风光吧。”
相比之前,现在靖婉说得更详细,态度也更随意,毕竟是同龄人之间,而且是闺中好友,正所谓对长辈不能说的话,对闺蜜都可以说,这心态就完全不一样。
隐下那些不能说的,靖婉说的虽然不是抑扬顿挫,两人也听得开心,心生向往。
“你们想去,也不是很难啊,表姐就不说了,你家夫君外放,去江南就是了,反正他不是长子,你不留下伺候公婆也无所谓;三嫂就更简单了,直接让三哥带你们母女出去就行了,离下一次会试还有一年多,出去走上一年也没问题。”
“你倒是说嘴皮子一张一合,说得简单。”孙宜嘉又伸手去捏她脸。
“好女子动口不动手。”靖婉瞪她。
“那真是不好意思,你嫂子我就是个坏女子。”孙宜嘉笑盈盈的继续动手。
说好的名门淑女呢,这画风变化太大了,把曾经那个孙宜嘉还回来。
“事情真没那么简单啦,家里边是想着让夫君留京呢,在翰林院熬一熬资历,我估计公爹他们还想着让外祖父帮帮忙,将夫君的品级略微的提一提,之后会不会外放,还要另说。而且婆母还想着抱嫡孙呢,上面嫂子已经生了三个,都是闺女,倒是有一个庶出的男孩,可是因为生母不得我婆母喜欢,那孩子自然也不怎么被待见,我嫁过去才两月呢,就开始盯着我肚子了,我估计啊,这儿子生不下来,是别想痛快的甩手走人的。”
袁巧巧就因为是她娘的独女,她娘为了求儿子,遭了多少罪,她可是清楚得很,不过不管是她爹还是她祖母,人都算不错,不然这日子真没法过了,她未必就有她娘那么幸运。所以说,就算婆家人没说什么,可是老盯着她肚子,她心里也不痛快。
这些事情袁巧巧倒是没说出来,不过,袁巧巧本身就不太擅长控制情绪,靖婉跟孙宜嘉可不是瞎的,对于京兆尹家的情况,靖婉不清楚,孙宜嘉却是知道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而且既然对方是大姑母精挑细选的,想来也是不错的,靖婉便也不多问,“你成亲同样也没告诉我,给你的添妆,回头补上,大份的。”
“哎呀,那我就不客气了,反正婉婉你现在超有钱,送我多少都是毛毛雨啦。”
显然袁巧巧没太明白靖婉最主要的用意,不过,这种小事倒也无需计较,该明白的人明白就行了。
“其实现在的日子也很好,是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因此,我很满足,虽然对外面有些向往,却并非一定要去。下一次会试还有一年多,你三哥留在京城备考更好一些,毕竟有祖父指导,另外就是你三哥还花费了不少的事情在绘画上,这样的安排正好,如果想要出去走走看看,也可以等到你三哥外放。”是的,孙宜嘉并不贪心,她对现在就异常的珍惜。
“我倒是画了一些画作,回头你们去王府,再叫上应霜,我给你们瞧瞧。”
两人自然欢喜的点头。
“不过说到应霜,她最近怎么样了。”
“养胎呢,算算时间,差不多六个月了,人胖了好大一圈。”
靖婉轻笑,“这走半年回来,遇到的可都是些喜事儿。”都是喜事儿,自是再好不过。
说到孩子,难免有回到靖婉身上,只是还不等她们开口……
“王妃,颖姑娘求见。”丫鬟来报。
“颖姑娘?”靖婉疑惑,哪儿哪儿又冒出来一个什么颖姑娘。
“骆思颖,是族里的一位孤女。四妹妹不是在睿亲王府染疾去世了吗?三婶痛失爱女,就想在族里收养个女孩以解相思之苦,不曾想,族里真有一个女孩,跟四妹妹长得异常的相像,若说两人是双生姐妹都有人相信,恰好此女无父无母,依靠族里生活,三婶就将人带了回来,养在身边,改名思颖。”孙宜嘉解释道。
靖婉立马就明白了,三婶果然不放心骆靖颖在外面,一如预想中的那般,用了最简单可行的办法,将人重新带回身边。
她会来见自己,靖婉倒是不意外,事实上,准备的礼物中,也有骆靖颖的一份。
“请进来吧。”
“王妃,那颖姑娘很怕生,那意思是,能不能请你移驾?”
“这叫什么事儿,她一个民女,自己来拜见亲王妃,还要堂堂亲王妃移驾,多大脸才能做出这种事情?”袁巧巧有些愤愤不平的说道。
显然,这是不知道真相的,不过,这种事情,涉及到皇家的颜面,能不知道就最好别知道,相信,便是这尚书府内,知晓这事儿也是寥寥无几。
“多大的事儿,说不得这姑娘真的有些胆小,我去瞧瞧就是了。”想来是骆靖颖有什么话对她说,又不想让旁人知道。
看到靖婉起身离开,袁巧巧撇嘴,“就算是成了王妃,婉婉也还是这性子。”
“好啦,你既然知道,还多说什么。”孙宜嘉的想法倒是跟靖婉差不多。
海棠雅居里面,离院门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小亭子,靖婉去的时候,骆靖颖已经在那儿等着了。见到靖婉,骆靖颖起身,规规矩矩的与她见礼。
“无需多礼,坐吧。”靖婉打量着她,虽然还是姑娘的打扮,但,变化实在是太大了,相信只要不是知道真相的人,哪怕再像,也不会将她与曾经的骆靖颖视为同一个人。
曾经有多艳丽张扬,现在就多素净甚至是寡淡,而且有些暮气沉沉的,半点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朝气与活力,看上去就一活死人。靖婉心下一声叹息,骆靖颖过去可恨是可恨了点,但是造成的杀伤力挺有限,都当着她面自杀过一回了,以往的事情自私是既往不咎,当然,前提是她不会继续再作,否则,绝对没有再被原谅的可能。“四妹妹要见我,可是有什么事?”
“民女虽跟王妃的四妹妹长得像,却也当不得王妃这般称呼。”
这是连自己都要彻底的否认过去?“如此,我就叫你思颖好了。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骆靖颖沉默了片刻,大概是没想到靖婉如此轻易的就接受了,其他人,不是跟她娘一样各种絮絮叨叨一通,就是压根就不理会她。静静的看着靖婉,其实到现在,已经不太理解世上为什么会有骆靖婉这样的人,她怎么就能轻易的宽恕别人呢?“民女听说,骆靖颖以前老是针对你,算计你,你怎么会……原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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