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瑞中目光沉沉,并没有解释,这种情况,哪怕是知道对方心知肚明,也不好捅破了来让自己丢脸,人很多时候就是这样,需要粉饰太平。
阮大夫人并没有笑出来,但是,从她的眉宇之间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她的内心阴转晴。低下头,恭恭敬敬的领了命,即便是知道这个公爹是要借她的手来处理这件事情,处理好了是应该,处理不好后果或许就要她来承担一切后果,但她并不介意,能够光明正大的收拾那个贱人,她期盼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了。
然而,阮瑞中看到她的表情,心中越发的阴郁,他不确定长子是不是也搅合在其中,长媳对魏氏的恨是不是源于这里?可是这事儿没办法细究,当真查出来,他怕自己真得会崩溃,他宁可欺骗自己,长媳只是嫉恨魏氏一直独揽大权,而且依照魏氏的年龄是,她大概一辈子都没有翻身的可能。
阮瑞中拂袖而去,而两个孽障儿子依旧惨白着脸跟在他身后。
阮大夫人看着自己的两个小叔子,她其实不太明白,魏氏那淫妇到底给他们灌了什么*汤,便是给他们纳美貌年少的妾室都依旧拴不住他们。
阮家的下人们,虽然对魏氏都言听计从,但是阮家这么大,总有她不能控制的人,好比她们这些“儿媳”,能安插几个人就不错了。而且,女子要在后院立足,男人的信重才是根本,魏氏在阮家,再如何的威风,除了她自己的那一批死忠,其他人对她的敬畏都是有前提的,现在一家之主的阮瑞中要收拾她,她的人全然被控制,与她不想干的那些人,谁会那么蠢,为她顶抗家主?最关键是,别院的不少人,可不是常年在为魏氏眼皮子底下的那些,他们不得她信任,自然没那心思去收拢他们,感觉不到主母慷慨仁慈,现在不就成了阮大夫人手下最好的“刽子手”。
作为护院的那批人,现在不知所踪,在不知道魏氏这张底牌时,阮大夫人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近身伺候的人,统共也就十几个,本质上都是属无缚鸡之力的人,无需担心她们会弄出什么妖蛾子。
阮大夫人居高临下的看着这群人,因为魏氏的关系,她们明面上规矩有度,暗地里却没少使绊子,有其主必有其仆,用在她们身上还真的是一点都不为过。现在却跪在她面前磕头求饶,呵呵,这些人此刻越凄惨,她心底就越常畅快。
她并没有叫人立即就行刑,一方面是想看这些仗势欺人的狗东西哀求的模样,一方面她是想等一个人,一个在阮家百宠千娇的名叫阮芳菲的人,名义上是小姑子,实际上呢,谁知道是“女儿”呢,“侄女”呢,还是不相干的人呢。
可惜,等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也没见到人影,大概是“避嫌”吧。
“给我打!”
统统的堵了嘴……
通常情况下,见血染命都会有不同程度的不适,但这些人是你的大仇人时,这种不适会转变为快慰,将这些人的骨头肉血全部都打烂成一团才好。
阮大夫人就那么专注的看着这些人一个接一个的表情扭曲,痛苦挣扎,然后断气,在她“继续”两个字之下,都变得不成人形。先是安静的,慢慢的带上了笑,最后笑着笑着却掉下了眼泪。那似癫似狂,将原本就被一堆死人吓得不轻的人,手脚发软,更是担心自己会做半个月的噩梦。
“夫人,都过去了。”妇人身边的一个妈妈惨白着脸低声劝慰道。
阮大夫人渐渐的收敛了情绪,是啊,都过去了,她为她枉死的孩子报了仇,看了一眼紧闭的院门,“可惜……”可惜没能让这个贱妇也落得同样的下场,如果可以,阮大夫人更想亲手葬送了她。
“到底是家丑不可外扬,便是老爷此时此刻也恨毒了她,为着颜面,也不会这个时候发作她,更不会让夫人你们动手的。”那妈妈依旧低声道。
“我知道,只是担心夜长梦多。”
“不可能吧?老爷都说亲自抓到了,还能原谅她不成?换成任何一个男人都受不了这种事。”
“可是妈妈你也知道这个贱人有多厉害,有时候又邪又妖,甚至让人怀疑她不是人。”不能亲眼看到她死,妇人的心永远不可能彻底的安定。
“这这……”那妈妈也觉得邪气,一个劲儿的在心里念佛。
话虽然这么说,阮大夫人编造了杖杀这么多人的理由,然后就去给阮瑞中复命。
所谓理由,都是说给外面的那些人听的,谁都知道,十有*是假的,那不过是众人用来遮丑的借口,就像当年的乐成帝一样,明明是他杀了皇贵妃,却说是皇贵妃难产血崩,皇贵妃的死,让他雷霆震怒,杀了所有伺候的人,如此的拙劣——不过,他是皇帝,搬出来的借口也没人敢说什么,其他人就不一样了,能给你脑补出一百种“真相”。
阮大夫人知道会是什么情况,但她根本就不在意,这日子还能比以往更差吗?现在阮家流言缠身,一切皆因那贱人的贱种而起,等这母女两都消失了,时间长了,流言淡化,直到所有人都将之遗忘,总会好起来。
虽然心中没能全然的安定,却轻松了很多。
两个小叔跪在烈日下的石子路上,她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应该跪在这里的,又何止这两个人,不过,有些东西全部扒拉开,公爹绝对不会允许的。
阮大夫人不急不缓的将事情禀报了,低眉顺眼的站着。
阮瑞中刚才休息了一会儿,倒是想要好好的缓缓神,奈何,这身体,不是他想如何就能如何的,他现在的情况,当真是力有不逮。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儿媳,以往因为男女有别,便是儿媳,目光也不轻易的落到她们身上,或许也就是这样,一再的错过了发现某些真相的机会,她的年龄确实比魏氏大,看上去却比魏氏老了二十岁一般。
为什么忍受了那么长时间不抖露出来?早些抖出来,他何须被魏氏骗的这么惨?思及此,又一次怒从心中来,狠狠的喘了两口气,他一再的告诫自己,莫动怒,莫动怒,自己死了……偶尔,他又觉得自己就这么死了才好,活着也是丢人,可是,自己死了,说不定直接被污水给淹了了,所以,怎么也得将事情处理干净了。
阮大夫人也是不知道他的想法,不然就该讽笑了,魏氏掩藏得太好,自己又没有确凿的证据把柄,很多事情,不过是她故意透露给她知道的,似是而非,加之她在钱财上向来大方从不苛待,抖出来她能落得好?她还有孩子,还有娘家,鱼死网破不值得!
“你办事,我放心,现在家里乱,你多费点心思,”顿了顿,“如果忙不过来,就叫你弟妹们一起帮你。”
“你办事我放心”,这可是对魏氏的专利,现在听着这几个字,当真不是一般的恶心,什么叫忙不过来叫弟妹帮忙,还不是担心她独揽大权,会是第二个魏氏。不论心中如何想,满上却半分不显,她现在对这个家的大权还真没多大兴趣。“还请公爹放心。只是儿媳瞧着您似乎不太好,可是因为政事累着了?您要多保重才是。”
她给他找了借口,搭了了梯子,他自然就顺着下了,“确实政务繁忙,下晌我要休息一下,如果有人……算了,你去忙吧。”
“是。”
阮瑞中靠在榻上昏昏欲睡,却实在是难以睡得踏实。
就在此时,阮芳菲来看他。
因为是老来女,将她当心肝宝贝一样的宠着疼着,什么都给她最好的,又因为她的优秀,宠上加宠,即便是她对晋亲王格外执拗,也一再的纵容,因为她,使得全家都不安生,同样没有苛责她,可结果呢,她是谁的种他都不知道!“滚,让她给我滚!再敢踏出院子半步,立马乱棍打死她!”
这个贱种是那个贱妇给他戴绿帽子的最有力罪证,是他最大的污点,阮瑞中现在真的在琢磨着让她直接暴毙。
阮芳菲将阮瑞中的话都听在了耳里,虽然早就不怎么在意这个父亲了,但是为着自身着想,她还是愿意放下身段,做个孝顺的女儿,不过现在看来,不是她要不要讨好他的问题,而是他还会不会让自己继续活命的问题。
即便是心比天高,但是没有相应的权势支撑,最终也只能是命比纸薄。
她现在处处受困,处处碰壁,如果这个无能的父亲都抛弃她,她还是能做什么?
阮芳菲这一刻也止不住的有些心惊胆战,她娘到底做了什么,不但被禁足,身边的人悉数被杖杀,现在还带累她,依照她爹现在的状态,只怕不是说两句软话,哭着哀求就能管用的。站了片刻,准备先回去再说。
一路上,下人躲躲闪闪指指点点。面上不为所动,眼中却布满了阴翳。
正在忙着整顿的阮大夫人,在听闻阮芳菲的待遇之后,叫上人,甚至带着自己还未婚嫁,也因为阮芳菲婚嫁变成老大难的儿女,直接去了阮芳菲的院子。“你们以前不是羡慕她有无数好东西吗,现在,凡是你们喜欢的,可以全部搬回去。”
阮芳菲忍着怒气,“大嫂,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不是一向聪明绝顶吗,这么浅显的话都听不懂?那就再与你说明白点,我现在就是带人来抢东西的,给我搬。”即便是还没有最终的尘埃落定,她也不再顾忌那么多,到了这种事情,公爹如果都还让那贱人翻了身,只能说他不是男人,而她,反正都已经将人彻底得罪死了,虱子多了不怕痒。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
现在掌家的可是这位大夫人,见风使舵,简直可以说是人的本性。
“小姑姑今日这般的慷慨,侄女可就不客气啦。”跟随来的少女盈盈笑道,眼珠子一转,就直接的闯进屋里,很快就抱出来一个首饰匣子。
阮芳菲一看,那是自己最喜欢的匣子,自然都是放的喜欢的东西,基本上都还很贵重,想都没想就要去夺回来,可惜那姑娘的人哗啦啦的涌上去将人挡着,而她的在她长嫂待人进来后,就缩到了角落,独木难支,连靠近都不能。
那姑娘最开始还有点害怕,见了此番情景,微仰着下巴笑起来,“小姑姑坏了我婚事,就当补偿我的好了。虽然你一个毁容破烂货还能做亲王侧妃,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是,不过,伺候一个老男人,侄女也不羡慕,想必日后也不会少这点东西。”
阮芳菲眼睛赤红,看着这一群人开始搬她的东西,恨得咬牙切齿,瞅准了近处的一个花瓶,冲上去包起来就砸地上,哐的一声,四分五裂,她的东西,砸了,也不会便宜别人。
这一动静惊住了不少人,就趁着他们愣神的一小会儿功夫,阮芳菲又砸了旁边多宝格上的几件宝贝,还是那种砸了就彻底的坏了的那种。
阮大夫人急忙上前,半点不客气,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再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阮芳菲身体不受控制,一下子撞在多宝格上,瞬间就流出鲜血,可惜没的得到任何的怜惜。“来人,给我看住这个赔钱又败家的玩意儿。”
得了示意,两个五大三粗的粗使婆子捋着袖子上前,将她托到一边。
看到自家姑娘如此的受欺负,某个丫鬟着实看着心疼,可是刚站出来,就被劈头盖脸的打了回去,其他人再不敢有半点动作。
阮芳菲此时恨意滔天,可惜她稍有动作,就被两个婆子明里暗里的掐,想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如何抵得过。
这些阮大夫人都看在眼里,“这小贱种身上的东西,谁取下来,就归谁。”
两个婆子闻言,两眼放光,阮芳菲身上的东西虽然不多,但是样样精品,她们是粗使,每个月的月钱就那么点,逢年过节才会有点奖赏,一年到头全部加起来,有个二三十两都要笑得合不拢嘴了,一辈子也赚不到阮芳菲一个镯子的钱,现在简直就是天降横财,简直就像两头恶狼扑向小绵羊,有担心有别人来分一杯羹,下手可是又快又狠,阮芳菲自然就遭了殃,头发散乱,腰带扯掉,手上一片红肿,而脚上的珍珠修鞋直接被脱了,一副饱受欺凌的模样。
其他人想上前,可惜东西已经被瓜分干净,只能将主意打到别处,不过,主子没发话,他们也不敢偷拿,只盼着主子能从指缝力漏点出来,那就够他们欣喜若狂了。
阮大夫人噙着笑看着阮芳菲,没看到那贱人的凄惨模样,现在也不错。
阮芳菲迎着她的目光,眼神再无半分压制,直让人心惊肉跳,定定神,“果然不是个好东西,果然就跟你那贱人娘一个德性,惯会装模作样。”
“你不得好死!”阮芳菲宛若厉鬼一般的说道。
阮大夫人冷笑,“那我就等着,看看你这丧家之犬还能如何翻身。”
“娘,这么多好东西,单是我们拿了是不是不太好,不如让其他兄弟姐妹一道来?”
“我女儿是个董事的,你让人去叫吧,只要他们愿意,就都过来。”
……于是没多久,更多的人加入了分东西的行列,他们中十有*都与阮芳菲“交好”,不过,全心全意的,未必能找出一个,阮芳菲众星捧月惯了,便是习惯伪装,时不时的还是会露出高高在上的姿态,自然会刺伤他们,日积月累,早就在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当流言缠身,出不得家门,坏了婚事,友人们一个个远去,而罪魁祸首就是她阮芳菲,自然就彻底的爆发了,这么个丧门星,活剐了都不为过。或许有那么一两个也是真心难过,想要为她辩解辩解,可是话没出口,就被其他发现矛头的人给联手镇压了。人性到底自私,谁也不想因为她也被所有人排斥,只得保持缄默。
不过,阮芳菲眼里,他们就是一群白眼狼,平日里她对他们那么好。
——果然,世上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能搬的东西全部都搬走了,包括衣服,都只是零零散散的给她留了几件而已,谁让她的衣服都是全新的,才置办了没多久,阮芳菲身上,除了一些特殊的,基本上找不到头一年穿过的衣裳。
彻底安静下来之后,才发现,伺候她的人也全部被“叫走”了,行宫别院远比不上京城的宅子大,但是阮芳菲这个院子可不小,现在空荡荡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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