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尴尬的事,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了什么尴尬之举,而是在做出了尴尬之举后却无法第一时间逃离那些围观的视线。
同理,两个明知道面对面相处彼此都会感到不适的人却非要同处一屋,这种事也可以称得上最为尴尬。
没有人想到去首尔市区的李载还会特意在深夜里乘车回到韩家的私人殡仪馆,按照他的岁数来说,无论是住在青瓦台附近的酒店里,还是直接回到位于江南的家中去休息,都是不错的选择。
可他偏偏却做出了一个让大家都很意外的决定。
馆内的人员大多都已入睡,在李载的特意吩咐下,没人去吵醒已经回房休息的韩伶花和朴不花。
至于韩琴瑟,在见到外公回来之后,这个刚被自己二十几年没见过面的亲生哥哥给“教训一顿”的年轻女孩似乎就看到了什么救星来临,脸上明显露出了一个松了口气的表情,在十分愉快地和韩宇说了声晚安后,就欢快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去休息。
只留下了韩宇一人在原地。
这本来也没什么,问题是,韩宇原以为作为计划之外的临时起意,李载怎么也该另给自己在馆内安排一间客房,又或者他自己就干脆宿在馆内。
结果李载两个都没选,他在简单地安排好一切之后,就径直来到了韩宇所在的这座韩屋,并且还让人铺设好了自己的床铺。
这样的意思就昭然若揭了。
祖孙两人同住一屋在礼节上本来谁也挑不出毛病来,帮助韩家打理这块家族墓地的那些人也乐见其成。
唯独韩宇不是很高兴。
当他在旁边默默看着这些人一丝不苟地帮着李载在自己的被铺旁边又铺设好了一床被铺后,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然而回头望了望屋外远处那栋屹立在照明灯光中的小楼,他到底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短暂的喧闹后,就迎来了一段更长的寂静。
韩屋房檐下的状况没有太大的变化,就是和韩宇一起喝酒的人由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女孩子变成了一个如今韩宇横看竖看都看不顺眼的糟老头子。
“你就不觉得,咱们俩坐在这里,就连那些保镖都像看到什么灾难一样,牵着狗躲得远远的吗?”
闷头喝了一会儿的酒,觉得新送来的两瓶酒都快见底了,韩宇终于是咂咂嘴,转头看向了同样一直沉默不语地坐在自己身边喝酒的李载。
“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和琴瑟那丫头一样,特地跑过来劝说我什么的。那我就很奇怪了,你非要和我待在一块的理由是什么?”
李载慢条斯理地喝完了自己杯中的酒,然后就转头把空荡荡的酒杯放了下来,边拿起酒瓶继续倒酒,嘴里边淡淡地说道:“再怎么样,对长辈也得保持一份表面上的尊重吧?你就是这么对自己外公说话的?”
看来这一家子都有点自来熟的潜质,韩伶花是这样,刚才拿着壶酒自顾自跑过来的韩琴瑟也是这样,现在自己的酒瓶空了,就拿韩宇的酒瓶倒酒的李载还是这样。
韩宇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回过头去,望着远处的小楼,改口道:“我们相处时间不长,但您应该也能看出一点我的性格。说句非常俗气的话,离开你们,这二十多年来我自己还是好好地过来了,所以我的生活里面,有没有你们这些所谓的亲人都一样。我今天来这,只是想把一些话给说清楚,顺带着看看我妈。你们应该都能看得出来我的意思,为什么还要强求?”
“亲人之所以是亲人,不是你现在说不要,就可以不要的。”
李载丝毫没有拿人手短的自觉,反正在这片土地上,方圆一定范围内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不管是酒,还是……其他什么。
于是,他又拿起了韩宇的酒瓶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杯酒。
“你母亲当年虽然很排斥我,很排斥这个家。但她其实并不恨我,恰恰相反,她依旧深爱着我,还有你外婆。”
韩宇有点惊讶于李载口中会说出这么露骨的话来。
他沉默了一下,没有对李载的这番话作出什么反驳。
仔细想想,李载的话确实切中了一些要点。
他在李载面前终究是个孙子辈,和李载吵起来,他没办法像刚才欺负韩琴瑟那样“理直气壮”,还是言归正传,把事情尽快解决好了。
“所以,今晚您非要和我住在一起的理由是什么?”
韩宇手里拿着杯酒,再次转头看向了李载。
“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屋子,按理说,你才是借住在这里的人。不过,这是你外婆的安排,再加上你又是我唯一的外孙,这地方你住也就住了,我就不提什么意见了。”
韩宇不由地张了张嘴,瞅着李载那张在月光中显得更加清癯与苍老的平静脸庞,总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老年版的林允宇。
……为老不尊!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环境的影响,韩宇总感觉自己今天胸腔中像是藏着一团隐隐准备爆发出来的力量,如同一座蠢蠢欲动的火山。
这样的感觉令他的头脑直到现在仍然一片清醒,只是情绪上似乎又有点莫名其妙的亢奋。
“总之,我今天过来,就是告诉您二位,还有琴瑟……我是不会回到这个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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