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人!父皇临终前可有什么话留下?”云贤一边擦泪,一边问。
“是啊,父皇的遗旨呢?”云赐也问。
“陛下……”陈秉义迟疑了一下,目光悄悄地扫过旁边的白色帐幔,方道:“并没有什么话给三位殿下。”
“怎么可能!”云赐率先站了起来,“是不是你从中作梗?你派人守着太极门不让我们兄弟们进来,你究竟是何居心!”
“是啊陈大人,父皇究竟是怎么死的?患了何病?还是有人毒害?你日夜守在父皇身边,父皇出了事儿,你该给我们兄弟一个交代吧?”云贽也站了起来。
陈秉义皱了皱眉头,说道:“二位殿下,这事儿还是等太子殿下回来再说吧。”
“等太子回来?等太子回来要什么时候?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在父皇不在了,我大云江山社稷总要有个人来主理!还有,内阁辅臣们呢?为何一个也不见?立刻派人出去把几位阁老们请过来!”云赐大声吆喝着。
“七殿下,太子是储君,这些事情还是等太子回来再说吧。”
云贤这才缓缓起身,冷笑问道:“陈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兄弟三个不是父皇的儿子?父皇的身后事,我们三个都无权过问吗?”
陈秉义忙拱手道:“王爷误会了。臣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云赐立刻怒声质问。
“臣什么意思也没有,臣只是遵从陛下的旨意办事儿。”陈秉义说道。
“你说得好听!我父皇现在已经不在了,你刚刚又派人把着各个宫门不许我们兄弟们进来,谁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说不定你要矫诏篡位另立新君呢!”云赐冷声道。
陈秉义再次躬身:“王爷慎言,臣绝没有。”
“你说你没有?那你证明给我们看啊!”云贽喝道。
“六弟!”云贤忙抬手喝止云贽,然后朝着陈秉义拱了拱手,微微苦笑:“陈大人不要生气,我这两个弟弟因为父皇的事情悲痛过度,说话失了分寸。”
“臣不敢。”陈秉义忙躬身道。
云贤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榻上盖着九龙飞天云衾的那个人,沉沉的叹了口气之后方转身看着陈秉义,低声问:“陈大人是父皇的奶兄,大半辈子为我大云呕心沥血,如今父皇殡天,不知道您有什么打算?”
陈秉义忙低头道:“臣不敢有什么打算,臣一切只听凭陛下的安排。”
“太子的为人不用我多说,他若登基,这皇宫里里外外的护卫肯定要换个遍。而陈大人守卫这座皇宫几十年,太子未必会对你放心哪。”云贤担忧的叹息。
“臣可以死明志。”陈秉义平静的说道。
“这是何必呢!”云贤心痛的摇头,“陈大人守卫父皇,恪尽职守,功劳无限哪!”
陈秉义的头又低下去几分,没吭声。
云贤上前一步温和的看着陈秉义,低声问:“陈大人,你跟本王交个实底儿,父皇临终前可有遗旨?”
陈秉义立刻摇头:“回王爷,没有。”皇上根本没死,哪里来的遗旨?
“不,陈大人。父皇殡天,一定要有遗旨。”云贤的声音虽然低,但却掷地有声。
陈秉义诧然的抬起头看着云贤茫然的问:“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云贤回头看了一眼云贽,云贽便在怀里拿出一块明黄色的绫子递过去,云贤只使了个眼色,云贽便把黄绫子展开在陈秉义的面前:“陈大人,这便是父皇的遗旨,你看明白了吗?”
陈秉义看清楚那黄绫子上字之后吓得倒退了两步:“这……这怎么行!”
“陈大人,你想想清楚——若是四弟即位登基,你这大半辈子的辛苦将付诸东流不说,连你的子孙后代都会受连累。而若是你帮了我,那就大不相同。我会继续信任你,把这皇宫继续交给你守卫,想一想吧,镇抚司大都督,太子太保陈大人连续保护大云朝两代君王,这将是怎样的千古佳话?而你的子孙,本王也许诺你累世富贵。怎么样?”
“这个……这才是矫诏篡位!”陈秉义愤愤的看着云贤,“王爷一向温文儒雅,谦和孝恭,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难道不怕身败名裂?不怕……连累妻子儿女?!”
“陈大人!别装了。”云贽冷笑道,“你以为你是父皇的心腹,你在外边做的那些事情我们就不知道了?你派人监视太子的事情,若是被太子知道了,你说他会怎么样呢?若太子登基,我敢说你根本就是难逃一劫。”
“是啊,陈大人,怎么选择可要想清楚了!”云赐也冷笑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陈秉义的目光又不自觉得扫向帐幔处,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不过云贤并没猜透其中的深意,这在他看来,则是陈秉义心虚的缘故,于是他淡然一笑,说道:“陈大人,如果你现在拿不定主意的话,本王可以等。不过不要紧,不出两个时辰,我想你一定会答应本王的。”
“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陈秉义惊讶的问。
云贤抬头看了看窗外,又从怀里拿出一只西洋怀表看了看,方轻轻地叹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明白的告诉你陈大人,你的太子爷怕是没那么容易回来了。你说,若是没了太子爷——按照祖宗规矩,这大云朝的江山该由谁来执掌?”
陈秉义的脸色骤变:“王爷,你怎么可以!”
“成王败寇。”云贤淡淡一笑,摇头道:“陈大人跟在父皇身边这么多年,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呢?”
“王爷为了皇位,竟然不惜至亲生兄弟于死地?”陈秉义痛声质问。
“哈!”云贤好笑的看着陈秉义,反问:“难道这样的事情当初父皇没干过?纵观古今,哪朝哪代哪个君主不都是踩着兄弟的尸骨上位的?说起来,本王是最仁慈的,不信陈大人你问问我六弟和七弟。”
“你……”陈秉义看了一眼庆王云贽和襄王云赐。
“没错!”云贽仰头道,“三哥仁义,比老四强多了!老四登基,我们只有引颈待戮的份儿了!我支持三哥!”
“老四阴狠,居然挑唆父皇在大年三十杀了我的外祖父,我与他不同戴天!”云赐咬牙道。
陈秉义痛心跺脚:“几位王爷,这可是违抗圣旨,弑君造反的大罪!”
“那又怎样?皇位之争本来就是你死我亡!”云赐哼道。
陈秉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此时,雪白的帐幔之后传来‘啪啪’的拍手声,云贤等人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却见帐幔徐徐拉开,端坐在檀木雕龙高背椅上的皇上正冷冷的看着他拍手。
“……父……父皇?”云贤的声音都颤了。
“父皇没死?”云赐惊呼出声。
“朕没死,让你们很失望吧?”皇上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三个儿子。
“父皇……你可真是吓死儿臣了!”云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是啊父皇……您……您万寿无疆!您……您福与天齐!您……”云贽和云赐也都慌忙跟着跪下去,磕磕巴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们真是孝顺啊!连朕的遗旨都拟好了!”皇上颇为感慨的叹道。
云贤忙扣头道:“儿臣……儿臣乃是一时糊涂,求父皇恕罪!”
“你没糊涂,你精明着呢。是真糊涂了!”皇上说着,抬头看向陈秉义,声音提高了三分:“陈秉义,把这哥儿三个先秘密关进镇抚司里去,任何人不得探视!若有进去的,只管陪着他们在里面住下,就不要出来了。”
“父皇……父皇!”云赐还想要辩解。
皇上厌恶的摆摆手,陈秉义的人立刻上前来点了云赐的哑穴,把这哥儿三个一起带走。
紫宸殿里立刻安静下来,深广的屋子里寂寂无声,死一样的可怕。过了很久,皇上才缓缓地问旁边的大太监:“嘉莹呢?叫她来见朕。”
一直站在皇上身后的宁侯夫人把皇上背上的银针转了转,低声劝道:“陛下不可再动怒了。”
“朕现在也只有这一口怒气了。”皇上无力的说道,“若没这口怒气,只怕早就去跟列祖列宗请罪去了。”
宁侯夫人只得叹了口气,又转了转银针,把更多的内力输送进皇上的体内,保证他等会儿还有力气发火。
嘉莹公主很快被带了来,事实上她此时正在紫宸宫外哭着求见呢,太监一出去她便上前哀求要见父皇为她的母妃求情。
“父皇!父皇……”嘉莹一进门便哭着扑上来要抱皇上的腿。
宁侯夫人上前挡住嘉莹,淡淡的劝道:“公主,皇上身体虚弱,禁不住你的揉搓。”
嘉莹公主也顾不上朝着旁人发威了,只苦苦哀求道:“父皇你为什么要惩戒母妃啊!她犯了什么错!父皇求你收回那道圣旨吧,求你了……”
“你且闭嘴。”皇上冷声呵斥道,“你回头看看躺在那里的那个人!”
嘉莹公主这才感觉到这殿内的气氛不对,一片素白帐幔,连老太监的腰里都系着白色的绸带,这是有人死了的样子啊!遂急忙转头顺着皇上的手指看过去顿时愣住:“这是……这是庄懿娘娘?”
“她喝了你给朕送来的那晚血燕羹不到一刻钟便死了。”皇上冷冷的说道,“对于这件事情,你怎么说?”
“我送来的?血燕羹?”嘉莹顿时懵了,傻傻的回头看着皇上,大眼睛里全是恐惧:“不,不……不可能!那血燕羹是母妃亲自煮的……啊!”说到这里,她立刻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皇上立刻冷笑了。
“父皇……绝不是母妃!她怎么可能害您!那血燕羹是炖给您的!母妃对您那是十二万分的尽心!父皇您相信我!您相信我……”嘉莹公主哭着哀求。
皇上冷声说道:“我若是不相信这一点,你觉得你母妃还能活着吗?”
“父皇英明!父皇英明……”嘉莹公主顿时泣不成声。
“你们母女整天算计来算计去,也不过是别人的一颗棋子罢了。你那母妃自负聪明,最后也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你回去把朕这话告诉她,让她好好地反省吧。”
“谢父皇……谢父皇……儿臣告退了,请父皇保重龙体……”嘉莹连连磕头,然后哭着退了出去。
嘉莹一出去,皇上也撑不住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宁侯夫人和旁边的太监忙扶着他侧躺好,又麻利的给他的虎口上加了两根银针。
……
陈秉义急匆匆从外边进来,看见皇上已经昏睡过去,无奈的问宁侯夫人:“陛下没事吧?”
宁侯夫人摇了摇头,做了个无奈的样子。
陈秉义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宁侯夫人朝着外边使了个眼色,示意出去说。陈秉义跟老太监点点头后随着宁侯夫人出去。
紫宸殿的廊檐下,陈秉义急切的问:“大人,陛下……”
“油尽灯枯,最多还有半个月的光景。”
“……”陈秉义顿时哽住,大颗的泪水顺着苍老的脸滚滚而下。
宁侯夫人无奈的叹道:“陈大人,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你要好好想想陛下叮嘱你的话,为陛下守护最后的一程吧。”
“大人说的是。”陈秉义牵着袖子抹了一把脸,又是一脸的坚定。
皇宫之内,风起云涌。皇宫之外也一样不太平。
安逸候府的众人被韩建辰兄弟堵在其中不能外出,眼看着天色暗下来,外边在没有一丝消息传进来,安逸候便有些坐不住了。
又恰好韩钧从里面跑了出来,扑进安逸候的怀里:“外公,外祖母问晚宴什么时候开始?”
安逸候心思一转,忽然伸手抓住了韩钧的衣领,把小家伙拎起来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外祖父——你干嘛呀?”韩钧被揪着衣领凌空而起顿觉全身不自在,小腿忍不住在空中使劲的蹬着。
旁边的萧霖见状忙站起来拦住安逸候的去路:“周相爷,这可是你的外孙!”
“躲开!”安逸候伸手把萧霖狠狠地推开,黑着脸踏出了房门。
“周朝佐!”萧霖直接吼安逸候的名字,“你拿一个小孩子说话,也太卑鄙了吧?!”
而安逸候根本不理会萧霖,出门的时候还在自家家丁护卫的身上抽了一把剑,看见韩建元便把手里的剑横在了韩钧的脖子上。
“建元,我奉劝你还是乖乖听我的话,等这次的事儿过去,我们还是一家人,我们周家跟你们韩家互相帮扶,我们共谋富贵。否则……你别怪老夫心狠手辣!”
韩建元登时红了眼,手里的长剑一挥便要冲上去,却被韩建辰一把拉住。
“相爷,钧儿可是你的外孙。”韩建辰冷声道。
安逸候冷声道:“老夫自然知道!但老夫也是万般无奈!老夫不想坐以待毙,所以你们还是乖乖让开!”
韩建辰冷声道:“周相爷,我劝你一句,你若是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跟我们一起等,你的荣华富贵未必保不住。但如果你执意要出去,后果恐怕不是你能想象的。请你三思而行。”
“少废话!到底让不让开!”安逸候怒吼,手里的剑往韩钧细嫩的小脖子上压了两分。剑锋锋锐,已经蹭破了孩子细嫩的皮肉,有殷红的血顺着雪亮的剑锋缓缓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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