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贵妃这数月来不是痴傻发愣,就是怨气上来把屋里摔个底朝天,在宫人的印象里,这个往日雍容华贵的主子已经很久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见她今夜口齿清晰语调低缓,小宫人一时有些惊诧,顿了顿忙道:“好像是太医院的人,十几个太医齐齐过去,怕是什么大事吧?沿着锦绣宫过去,除了皇后娘娘的凤鸾宫,该就是…”小宫人脸色一白。
——“皇上…”唐瑛眸子忽亮,喉咙仿佛被撕裂,“皇上,是皇上!”
翠儿听见动静也赶了过来,主子失宠,这个得力机敏的贴身婢女也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锦绣宫,见瑛贵妃披散着长发挥舞着双手,翠儿按住她的手腕道:“娘娘,奴婢出去打听打听。”
——“打听做什么?”沐容若负手踱步,冷冷挡在了就要起步的翠儿身前,“母妃还当锦绣宫是昔日的模样么?安心待着,该来的消息迟早会来。”
“容若…”唐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抖着步子按住了沐容若的肩,“你来看母妃怎么也不让人知会一声,母妃好想你,好想你…”
沐容若注视着自己母妃失了华彩的憔悴面容,低叹道:“容若来时,母妃睡的正熟…”
唐瑛抽泣出声,“自此只有咱们母子了,皇上心狠绝情,自此母妃只有你了…”
沐容若回望紫微星,见天空密云盘旋,不光紫微星,竟连刚刚还亮着的几颗也都找不到了,夜色遮住了沐容若脸上满意的笑容,他轻轻抚着唐瑛瘦骨伶仃的脊背,犹如爱抚一只猫。
宣离帝不过喝了小半盅獐肉汤,才又看了会折子就呕血不止,太医赶到的时候,这个中年帝王已经躺在龙榻上气息微弱,脸色紫中发黑。最年老的白发太医看着宫人递上的染了血的折子,抖霍着把血折子塞到身后太医手里,其余人都围涌了上来,见折子上的血带着发黑的血块子,面面相觑满是惊恐——只有气血凝结已久的人才会呕出这样的血块,但凡到了这一步,没有暴毙已经是奇迹,就算还残存着几口气,怕也是时日不多了…
——“皇后娘娘驾到。”
龙梨身着拖曳的靡丽长裙端庄的走进寝屋,长裙上绣着的金丝霓凰映的昏暗的里屋闪起熠熠的光色,晃花了几个老太医的眼睛。年轻的几人见龙梨深夜探望皇上竟然穿的如此明艳,再看龙梨的双颊泛红,像是擦了胭脂一般,太医们心里哆嗦,屈下膝盖齐声道:“属下见过皇后娘娘。”
龙梨缓缓走近宣离帝的龙榻,细细看着他黑紫的脸色,宣离帝凹目紧闭,不仔细听还以为他已经没了气息,他干裂的唇艰难的像是想努力张开,嘴里闷哼了几声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龙梨厌烦的撇过脸,正要起身,落在床榻上的裙摆被宣离帝无力的按住,宣离帝听出了龙梨的声音,他想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喉咙里嘶嘶发声,像是希望龙梨留下听他把话说出。
龙梨推开宣离帝枯柴一样的手背,起身道:“太医们看出什么?皇上身子要不要紧?在这里站了那么久,你们是连一张药方也没开出来么?”
——“娘娘…”白发太医埋下头,“皇上龙体本来就气血极虚,臣等已经竭力给皇上调理,道道也和皇上说了许多…可是…”白发太医摇头大叹,“皇上固执,弄的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这会子气血攻心…只怕是…只怕是…回天乏术了…”
——“皇上呐!”一旁守着的崔公公哀嚎着噗通跪地放声大哭。
龙梨沉默片刻,扭头又看了眼干唇颤动着的宣离帝,忽的走近白发太医压低声音道:“真是已经回天乏术?”
几个太医哽咽着不再发声,龙梨咬唇低语:“还有多少时日?”
白发太医抹了抹眼泪,抬头道:“古参续命,只怕…最多也就两三日。”
——“皇后既然关心皇上生死,为什么不去查查皇上病发的缘由?”龙樱一只脚迈进高高的门槛,声音虽不大,但一字一句很是刚硬。
龙梨凤目掠过大侄女柔美的脸,“太医说了,皇上是虚乏已久,冰冻三日非一日之寒,病发不过是早晚的事。本宫知道皇上怜惜淑贵妃,淑贵妃才生下女儿不久,当然比旁人更加要倚重皇上的宠爱…”
“皇后。”龙樱毫不示弱的又上前几步,“臣妾前几天才见过皇上,皇上身子虽不如以前,但也绝不会这样快,臣妾觉得其中有蹊跷。”龙樱看着白发太医道,“气血攻心?本宫虽然不懂医术,但是也知道,惹的气血攻心的不外乎几个理由——国事紧急皇上受惊,可如今南北平定没有战事,朝野也算是祥和无忧,皇上能为什么事急火攻心?”
太医对视几眼没有说话,龙梨抬起眼睑看着自己有些不认识的大侄女,鼻子里哼了声,“急火攻心不必一定是国事,家事人事也会惹皇上不快。也许是…皇上自己个儿想到了什么也是可能。淑贵妃忘了么?皇上之前在锦绣宫大怒着出来,你我有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帝王心海底针,咱们姑侄琢磨不出的。”
龙樱径直走向宣离帝的龙榻,虽然她从来没爱过这个要了自己的男人,但见他今日奄奄一息的模样也是有些伤怀,龙樱俯身低呼了几声,宣离帝手心紧握,拼尽力气睁开了失色的凹目,喉咙里发出近乎嘶哑的喊声:“樱儿…樱儿…”
龙樱眼睛一眨落下两行清泪,哽咽的说不出话来。龙梨见宣离帝病入膏肓,刚才见着自己倒还是一动不动,当着许多太医宫人的面,竟是拼力喊出了“樱儿”,自己这个六宫之主还有什么颜面?龙樱强忍着怒火道:“淑贵妃回吧,太医说了,皇上要好好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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