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朋友再次对农妇表示感谢,刚提腿要走,她身边那条一直懒洋洋的大黄狗突然站起来,双耳朝天背如弓,浑身紧绷尾下垂,獠牙外露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我被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开几步,只听农妇立即用地方话厉声喊了几句呵斥它,它才停下。
小爷我虽然很喜欢狗,但是我喜欢的是那种温顺的,这样凶残的我只有在年幼时被咬的情况下才与它们亲密接触过。我朝农妇感激地笑笑,虽然她一开始以为我想调戏她,这叫人挺不满的,毕竟我长得那么正气凛然帅气逼人不是?
我们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往前走了小段,她所说的那排房子离咱们非常近,方才我们站在她家门口就能隐约看见一长条屋顶。
那排房子跟整个村子中其余的没有任何区别,灰白水泥墙、丝毫没有考虑到下雨天积水问题的平顶房、木头门窗和上面灰蒙蒙的脏玻璃。
往里走的时候经过别人家大门,两个外乡人总能引来许多目光,其中除了好奇最多的就是审视。我心里暗暗不爽,从前读书的时候有一回秃了顶的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了半黑板的一道难题,期间一直在睡觉的我就被喊上去出丑。
结果那天大概欧几里得上身,小爷我粉笔一挥三下五除二把这道题目解得衣不附体,原本以为会有如雷般的掌声,谁知浑身都被审视的目光打量着。
当然就这点小爷我也不会上心,最让人不能接受的是,班里那个每门课都能考满分的古怪眼镜男似乎隔着镜片打量着小爷的下半身,从此我对这样的目光就产生了不能磨灭的阴影……
可能是看我脸色不太好,朋友问我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的。我告诉他没有,我只是想起了一段不堪回首的童年经历……
各怀心事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整排房屋的尽头,回看一眼其实也不过七八户人家,所有的房子前面都有几个细木架子,上面架着一个个竹筛子,里头都是玉米棒子啊芝麻杆子什么的,唯独这最后一间屋子前撒东西都没有。
走近了才发现,这间屋子前倒也并非空无一物,它的门沿上刻了点东西,看上去是刻了有些时日了。
“是六字大明咒。”朋友看了一眼便辨别出来。
我哦了声,又往门两边看,发现除了六字大明咒这里还有一些其他的极小的东西,虽然我不知道,但我能肯定这间屋子超级“干净”。
就在我俩站在门前驻足不进时,门突然自己开了,从越开越大的门缝中我看见开门的是一个光头老者。
夕阳正巧落在这个角度,从我与朋友中间的罅隙里挤进来,如同双手一般将眼前这位老者怀抱住。我注视他刻满皱纹的脸上那仿佛亘久不变的淡淡笑意,却觉得是无法直视的庄严和慈悲。我想我们要找的人就是他了。
他看到我们并无惊讶,连神色都没有丝毫变动,只悄然侧身让到门边将我俩请进去。
屋里没有任何缀饰,一个小小灶台和一个香台,外加一张古朴单薄的小床。
他请我们坐下,便背对着我们跪在香台前,没有询问我们是身份和来意,也没有诵经,就这么跪着。
过了片刻,朋友轻声说话,仿佛连他都生怕惊扰到这位僧人:“大师,我们是来向您打听鬼打湾的事的。”
大师点了点头,他的声音很低,却没有多数老年人的嘶哑,像是常年被经文所润泽:“我知道,我一辈子在这里也是因为那个地方。”
我明白其言下之意,继续噤声等待他下面的话。
这位大师法号圆善,当年那位风水大师看完风水后,说拆掉原来的屋子,再造一座庙并要请人日日念经超度。请到的就是眼前这位圆善大师的师傅,当时的圆善大师还是个小沙弥,跟着师傅来到了这座寺庙。
他的师傅没有瞒他来到这里的原因,只告诉他一句话,让他铭记至今:佛是慈悲的,对人如是,对鬼亦然。
我很奇怪,从门口的东西就能看出圆善大师绝对是个有道行的人,那他的师傅自不必说,那为什么他们在这里这么久都没有解决这件事?
圆善大师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悠悠道:“师傅慈悲为怀,念那家人生前为善,落这样的下场着实可怜,便日日诵经给它们听,望有一日能让它们开悟得道。”
我恍然大悟,暗道圆善大师的师傅当真大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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