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云雾,出生在蜀地一个偏远的山脚下,也一直生活在那里。
我有三个哥哥,是家里最小的一个。我的娘亲是本地人,一辈子没有离开过蜀地。我的爹爹姓云名常,是后来搬到那里的,与他一起到蜀地的,还有另一人。
我并不知道那人叫什么,从小听着爹爹都是称呼他先生。
小时候常想,先生不都是很大年纪了吗?为何这个先生看着一点也不老。
非但不老,还十分的俊美。
他不笑的时候,大多是彷如谪仙一般,我听村里一位长寿的长者说,他这一生都未曾见过如先生这般清逸俊秀的人物,仿佛是从画儿里走出来的神仙一般。
那时候我印象里的神仙,便是先生这个模样的。
我也曾听她娘亲说过,当初是先生带着爹爹来到了这个地方,那时爹爹一身的伤,先生说此地适合养伤,之后便留下了。
爹爹的伤养了六年,伤好了之后,先生跟爹爹也就一直留在了这里。
爹爹是在山上打柴的时候被蛇咬了,恰逢被路过的娘亲救了。他们两个人的缘分就是这样结下的,之后爹爹娶了娘亲,就这样和先生比邻而居。
村里百年难遇一个读书人,根本没有什么私塾学舍,三个哥哥是跟着先生读书认字的,村里人知道后,便都将自己的孩子送来先生家里,名声传出去后,隔壁山脚的村落也都将孩子送来求学。
起初爹爹是不同意的,让先生以精力不济推了,可谁知先生却是全部都应了下来。
求学的人多了,爹爹便伐了些树木,在村民的帮助下搭了几间屋子,随着求学的人越来越多,搭建的屋子也越来越多。
这里虽然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却因为在重重山间,山重水远,与世隔绝的人们并不富庶。他们出不起拜师的束脩,先生也从未提过。
但是受了先生恩惠的村民们,谁家织出了上乘的布料,或是谁家在山上采的鲜菜和打的野味,都是先送来给先生,先生院子里的柴总是劈好的,水缸总是满的。
那时候,先生总是笑的很和煦。
爹爹看着先生高兴,也没再阻止,反而十分有兴致的让先生给书院取个名字。
我记得那天傍晚,我们一家人跟先生一桌吃饭,只见先生听爹爹说要给书院取名子,怔愣了许久都没有说话,我不知道先生在想什么,只觉得他那时的目光里好像盛着许许多多的东西,让人悲伤。
到了第二天,书院前立起了一个匾额,上面写着南山书院。
爹爹也看到了,我指着匾额问爹爹:“为何是南山呢?”
因为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并不靠南,算不上南山。
只见爹爹听了摇了摇头,重重的叹了口气,没有回答我的话。
那时我虽然不解,但是小孩都是健忘的,很快我就忘记了这件事情。
之后我也随着哥哥们在书院里跟着先生读书,渐渐大一些的时候,过年过节的时候,我看着我们一家人团圆而坐的时候,不免想到先生。
在我的印象里,似先生这个年纪的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家,可是先生一直是孤身一人。
有一次娘亲让我给先生送熏制好的肉干,到了之后先生没在家,我知道先生喜欢在不远处的一条小溪旁,静坐或是远望。
我放下东西,之后就跑去找先生了。
先生果然就在那里。
此时正是黄昏,日头西沉,暮色将一切都染上了金黄色。先生坐在溪旁,不知在想些什么。
“先生看什么呢?”我走过去问着先生。
先生听到我说话回过神来,之后笑道:“看日落。”
听着先生说完,我看了看太阳落下去的地方,有些好奇,太阳每天都会升起落下,这有什么好看的?
可是看着先生的样子这句话却是问不出,那时候的我并不晓得什么是孤寂,却从先生的眼中看到了孤寂的味道。
“先生,你为什么不成家呢?”我问着。
先生却是沉默了许久,之后也没再说话,到了回去的时候,才听先生开口说着:“我把她丢了,寻不回了。”
这样的话,让我有些不解。
直到长大后才明白,先生其实想说的是,这一生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他谁也不想将就。
先生的学识给山村的人打开了通往外界的道路,南山书院有学子出了山,去山外应试,包括我的哥哥。之后每隔三年都有人出去,有人落榜,有人衣锦还乡。
大哥在外头做了官,想接爹娘和先生前去,却被爹爹拒绝了。爹娘和先生始终都留在山里,没有出去过。
我嫁给了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随着他也离开了山里,年复一年,我也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因为回山的路崎岖,便鲜少回去。
九月的时候,大哥传来信,说是爹爹病了,要回山里。
我随着大哥一起回去了,跋山涉水总算回到了故居。
可是也仅仅是赶上见爹爹最后一面,爹爹年轻时留了一身伤,大夫也说了,活到如今已经是高寿了。
办完了爹爹的后事,大哥把娘亲接走了。
我们兄妹都问过先生,可愿随我们前去,可是先生却拒绝了。
先生已经六十高寿,岁月似乎格外的恩宠于他,乌发白衣,清隽俊逸,他的俊美也已经超出了年龄的限制。
第二日便要启程回去了,前一天晚上,我和哥哥都在先生的居处说话。
哥哥这几年官运亨通,跟先生说了很多官场的事情。
天子是年少继位,办事却是老道,无论朝中多少的功高的老臣,他都游刃有余,如今继位十七年,更是将胤朝的版图又拓展了不少,哥哥对圣上是满口的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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