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日晨光渐渐到来,阿顾从外头掀开的蓝花布帘子下进了主屋给公主请安,“……阿娘,帐幔一道儿在庄子里走走吧。”少女的声音欢快,犹如叮咚的泉水,“这庄子可十分有趣,我早晨起来在庄子里稍稍走了一圈,看着露水极重,外头山头近的像是手摸一样,庄上佃农们生火做饭,声音夹杂,很多条炊烟从烟囱里冒出来,可有生活气息了!”
公主含笑望着阿顾活泼的言语,应道,“也好!”
庄子晨风和畅,带着一丝新鲜的气息,公主和阿顾沿着庄道行走,庄子柳绿如织,气候清凉,田地里的小麦青青,在微风中浅浅垂腰,一株大树下大大小小的芦花鸡挺胸行走,翻找着泥土寻着虫儿。几只大白鹅在池心游水,仰头发出睃睃的叫唤。阿顾瞧的新奇又有趣,笑道,“怪不得很多权贵夏日要出来避暑,这儿确实要比长安清凉个几分。”
“长安地处高原,人口众多,本就比旁的地方旱热的多。”公主道,“所以达官贵人暑日热了自然会想法子避一避,便是圣人国事繁忙,日子热的紧了,也要去骊山行宫避暑的。”
“阿娘,”阿顾一双琉璃眸灼灼发亮,“这白鹅会不会咬人呀?”
少女形容鲜活有趣,公主瞧着女儿这等少有的活泼模样,心情舒畅,心中忖着来这趟杨柳庄到底是来对了。笑着道,“许是会吧,我听人说,鹅的性子凶着呢!”
“哎哟,”阿顾道,“这可要小心点,要是白鹅发起疯来,咱们可跑不过它。”
“公主,小娘子,”田妮奉庄头阿爷的命令侍奉着两位贵人,听着公主和阿顾的话啼笑皆非,笑着道,“咱们养着的鹅儿乖着呢,不去惹它,它是不会追着咬人的!”
阿顾扑哧一笑,“那我就放心啦!”
“阿娘,”转头望着公主,“这庄子真有趣,我都有些舍不得回长安了!”
公主含笑望着阿顾,柔声道,“留儿喜欢这儿,咱们便多住一阵子!”
“好啊,”阿顾点头应承,“咱们母女二人就在庄子上过日子,外头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理,若是有什么人偶尔从长安过来安咱们,咱们就好好接待一番。可不是有趣?”
一轮金乌挂在天空下,发出烈烈光芒。柳树荫绿绵延,枝叶柔软。阿顾开口问道,“阿娘,当日在清河公主府,我虽受了些委屈,但也没吃了大亏去。后来更是有小姨照顾,你又何必闯入宫中告状呢?”公主的病将养了那么久,已见成效,若非极怒攻心,入宫告状耗了太大的心力,又何至于病重到这等地步?
公主闻言停下脚步,望着阿顾,目光温柔而又慈悲,“傻孩子,哪里有那么多的为什么?你是我的女儿啊,有人欺负了你,当娘的为你讨个公道,!”
“可是,”阿顾急急,带着分外的委屈和不甘心道,“我分明已经没事了啊。小姨疼我,便是圣人也是护着我的。”你又何必……?
公主静默而立,眸中闪现一丝伤怀之色,沉默片刻道,“留儿,旁人如何为你是旁人的事情,我是你的亲娘,我想要亲自护着你,让你不受任何人欺侮!”
阿顾闻言一震,竟是无言。
过的数日,姬泽轻车简从,前来庄子探望姑母,“这座庄子虽然小,瞧着倒有些别致。”一身玄色常衫的帝王陪伴在公主身边,笑着道,“姑母在这儿日子过的倒是分外清闲,朕瞧着倒是有几分羡慕了!”
“九郎谬赞,”公主微微一笑,“您是大周君主,忙于国事日理万机,偶尔瞧着臣妇这等日子自然羡慕。若当真要你放下一切过来,你也是不肯的。”
阳光洒在柔软垂下的柳树上,散发万丈金光。姬泽和公主二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移至面前空处。池旁细草茵茵,阳光暖煦,安置了一个画案,阿顾伏在画案上,正远远瞧着这边,一边望着公主,一边低头在案上绢帛上绘画。
公主的目光望着阿顾小小的身影,充满深情眷恋之意,让人心碎。
过了片刻,阿顾笔下画卷粗粗勾勒完毕,面上扬起欢乐笑意,捧了来到公主面前,“阿娘,你瞧瞧,我画的好不好?”
画卷上阳光暖煦,池塘青草,杨柳如织,公主坐在当中榻上浅浅微笑。阿顾受卫瑶和江太妃教导学画多年,涉猎人物像已经是有了几年时光,当日自《葵花逐日图》后画技又精进几分,如今这幅画像描绘的是公主此时在庄上休憩的情景,心中怀着一腔孺慕之意,更是将所有心力都倾注在笔触之中,虽如今只是浅浅勾勒了轮廓,尚未细描设色,但已经是情态毕肖,画中公主微微仰头似乎是望着什么地方,眸色温和,衣摆发鬓微微飘折,似是被清风所拂,形容温婉传神。
“好,”公主含笑道,“我的留儿,画的是自然是好的。”低下头凝视画卷,心中情绪一恸,翻滚片刻,将手中画卷放下,悠悠道,“只是这一幅画我却是不大喜欢。”
“啊?”阿顾眉宇之间露出愕然之色,“阿娘觉得我画的哪儿不好,我这就改过来。”
公主瞧着女儿,淡淡一笑,“留儿竟是给为娘的画像,如何不知道为娘一生无所求,只是爱你一个。这画作风景虽好,可你就画了我一个,孤零零的,瞧着好生寂寞。”
“呵,”阿顾闻声扑哧一声笑起来,心情柔软的如同阳光下的一团水液。阿娘待她的疼爱,确实是无时无刻无微不至,“确实是女儿错了,我只想着将阿娘画的好好的,竟是没想到这一处。我这去将自己给添上。”
“阿顾如今的人物画愈发进益了!”姬泽瞧着阿顾画卷赞道,忽的兴致勃勃道,“阿顾竟是画此时合像,便将朕也加进去吧!”抬头望向公主,诚挚道,“朕自幼孺慕姑姑,私心里是将姑姑当做母亲的。阿顾若画合像,可不能少了朕一个!”
公主与阿顾闻言都怔了一怔。阿顾收拾了心中的愕然情绪,笑道,“九郎这么说,阿顾敢不从命?好,阿顾这就去作画。将咱们一家三口都画在其中。”
那一日午后风轻云淡,庄子上的麦穗微微压拂了腰,呈一种青青色泽,丹阳公主坐在池边的榻上,笑容极美,姜堰陪在身旁,仿佛所有的地老天荒,都在里头了!
当日过后小半个月,公主的病就沉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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