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今日过来,是想向顾娘子求一件事。”
阿顾闻言,心中又是惊奇又是些微不安,敬然道,“大监,您请说。”
周荣微微一笑道,“娘子的烹茶手法高妙,圣人上次饮过您烹的茶羹之后,十分喜欢,这些日子在宫中也曾让人按着娘子的法子烹茶,只是宫人烹出的茶羹虽得了娘子一二本事,却一直没有诀窍,一直不能让大家满意。如今顾娘子进宫,老奴恳请娘子教导烹茶之艺,也好日后给大家烹茶,让大家喝的到喜欢的茶羹。”
阿顾心中十分诧然!
她的茶艺是年初在大慈恩寺随着陆翁学习而来,自己虽然十分喜欢,习惯借着烹茶来消解自己的心中烦躁情绪。但事实上连她自己心中都清楚,她虽然练了一阵子,但终究年纪尚浅,比不得真正经年浸淫在茶艺中的老饕,功夫不过是业余,只得了一丝浅趣,实则不能称道什么。但周荣乃是内廷第一内侍,这些年来抚养圣人长大,早将圣人看做了自己最重要的人物,一切以圣人的需求为第一要义,今日劳他亲自来到自己面前向自己讨教茶艺,显见的姬泽是真的十分欣赏自己的茶艺。
她唇角露出一丝浅笑,“大监,你客气了!”
“若非是九郎,我只怕如今还没和阿娘相认,在湖州苦果日子呢!这一年多来,我在宫中,也多得九郎照顾,若我的手艺能够得九郎喜欢,我自然愿意全力孝奉。我如今常住宫外,不能常给九郎烹茶,大监年纪也大了,不如大监寻一两个机灵的小宦官,跟着我学烹茶的手艺,待到学会,日后也能常常给圣人烹茶了。”
周荣苍老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笑意,点了点头,笑着欠身道,“顾娘子想的周到,如此,便多谢顾娘子了。”
“不客气,”阿顾亦还了一礼,怡然笑道,“圣人也是我的嫡亲表兄,我自然也是希望他好的么!”
“是啊!”周荣叹道,“只要圣人觉得好,奴婢就觉得什么都好了。”他转过身,吩咐身边的高无禄,“你去寻两个小黄门来,要年轻机灵的,送给顾娘子教习。”
高无禄恭敬的应了“是”。不一会儿,引了两个小宦官进来,笑着对阿顾行礼道,“顾娘子,您要的人来了。这两个小猴儿,娘子带在身边调教调教,便算是他们的造化了。”
阿顾点了点头,“知道了。”
从高无禄的身后,两个小宦官上前一步,俱都清瘦精神,十五六岁年纪,跪伏在地上对着阿顾拜道,“奴婢拜见顾娘子。”
阿顾道,“你们都起来吧。”又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左手一个眼睛十分机灵的小宦官抬起头来,笑着道,“好叫娘子知道,奴婢名叫成跃儿、这位是奴婢的同伴,唤作周茗儿。”
阿顾点了点头,一双荔枝眸十分明亮,“周大监的话你们也听到过了。圣人既喜欢饮清茶,我便将我的烹茶技艺教给你们,也好让你们日后伺候圣人烹茶,待会儿我会一边烹茶,一边教导你们,你们在一边看着,也要好好学着了。”
成跃儿与周茗儿都是不胜之喜,再度拜下去,叩了三个头道,“多谢顾娘子教授茶艺之恩。奴婢定会努力学习。”
御前的小宦官纵然身份低微,地位却十分特殊。此时二人却对着阿顾行了再拜大礼,显见得是愿意尊阿顾为师,悉心学习烹茶之术。
阿顾受了他们二人的礼,笑道,“你们起来吧。”
“这烹茶一道,我也不敢说精通,不过是将就着教导你们罢了。”
“顾娘子说这话实在太谦虚了,”周茗儿抬起头来,朝着顾令月讨好笑道,“顾娘子这一手煮茶的绝活,这些日子,御前所有的宦官都学不来,烹的茶都不合大家的心意。可见的娘子的茶艺十分惊人。”
阿顾淡淡笑道,“我习茶不过大半年,当日机缘巧合,得了世外高人的指点罢了。不过是我烹的茶,”
成跃儿笑着道,“那也要顾娘子兰心巧手,才能将茶烹的如此好呀。”
阿顾抿嘴而笑,不再接话,只开始细细教导烹茶之法:“这烹茶的法子我足足学了好些个月,才敢第一次烹给圣人喝。如今我也不能多教,只能这时候尽力多教你们这一次,你们要细细听好了。
茶之物,讲究的是本色,从前那些葱啊、蒜啊、加进去反而夺了茶的清香,最多加些盐便可以了。要我说,便是连盐最好都少加。我上次给圣人烹的茶加盐极少,你们日后看着圣人的口味,自己斟酌……煎茶需以风炉烧水,以木炭硬柴作燃料,加鲜活山水煎煮。须先将茶饼持以逼火,经常翻动使其受热均匀,烤到饼茶呈虾蟆背状时为止,将烤好的茶饼趁热包好,以免香气散失,至冷却再研成细末。 待鼎中水泛起鱼目气泡。微有声……”
因着这茶技教给了成跃儿和周茗儿,日后是烹给姬泽喝的,阿顾对姬泽的感激实心实意,这般教导,便全不藏私,将陆翁的教导和自己这些日子的体会都细细跟两个小宦官说了。又跟两个小宦官细细说的辇茶,看火候的法子。“可听的明白了?”
成跃儿、周茗儿都竖着耳朵将阿顾的讲解仔仔细细的听了,瞧着阿顾在风炉上的茶铛第三度沸腾的时候,将先前的一瓢水加下去,鼎面上便暂时停止沸腾,集成了淡淡的白沫形状。
这鼎茶便算是煮好了。阿顾端起了茶鼎,正打算捧出去奉给姬泽,“让开,我要面见圣人。”甘露殿外忽的传来女子扬声的声音。
甘露殿外忽然传来杂乱的声音,随即,高无禄的声音扬进来,“贵太妃,这儿是圣人的甘露殿,你不能随便闯进去。”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先前的女子冷笑道,“我从前在太极宫中受先帝宠爱的时候,这甘露殿任由我来去,那时候你还不知道在那儿呢?如今你竟敢拦着我了?”
阿顾微微愕然。
这宫中能够被称为贵太妃的,自然是唐贵妃了!
今日乃是中秋,自己随阿娘入宫,被姬泽召入甘露殿,唐贵妃作为先帝留下来的太妃,本该跟着太皇太后在西内苑颐养天年,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到外朝的甘露殿求见姬泽呢?
殿外气息僵硬,高无禄被唐贵妃斥骂,目中含愤。殿中传来姬泽的声音,“让贵太妃进来吧。”
唐贵妃进了甘露殿,瞧着殿中北墙下的书架,及黑漆螺钿长案依稀仿佛从前神宗皇帝在的时候,陛阶前的盘龙香炉还是从前模样,帷幕已经换了颜色,但甘露殿中的先帝却已经不在了,不觉百感交集,几乎流下泪来。
姬泽坐在御座之后,抬起头来瞧着贵太妃似笑非笑,“贵太妃,不知您今日到前朝,硬要闯进朕的甘露殿,是要做些什么?”
唐贵妃回过神来,忙伸手拭去腮边的几滴泪珠,仰起头来询问道,“圣人,我听说你命人擒了沈力士?”
甘露殿隔间屏风之后,阿顾的手些微一晃,险些将滚烫的茶汤泼了出来。再度在甘露殿中听到秘闻,一时间心事如麻,听见姬泽声音淡淡的穿过屏风传入隔间,“的确有这回事。”淡淡的,似乎什么情绪都没有。
唐贵太妃心中一恸,跪在了殿上,朝着姬泽求道,“圣人,我知道你既抓了沈力士,沈力士定然是犯下了不少错处。但沈力士再有错,终究是侍奉了先帝多年的,但求你留下他一条命,也算是全了他和先帝的主仆之情。”
姬泽冷笑道,“贵太妃错了,这是两码事情!沈力士和先帝的主仆之情,当年先帝仙游只是,朕登基后已经大笔赏赐偿还给他。如今他前事犯罪揭发出来,自然要责罚。倒是贵太妃,沈力士处置之事乃是国事,在西内苑中,如何得知此事的?”声音冷淡。
贵妃身子微微一僵,“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她不欲多谈论这个话题,匆匆道,“沈力士侍奉先帝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请圣人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沈力士这一回吧?”
姬泽冷笑一声,瞧着面前的女子,虽然有三十岁,唐贵妃的容颜依旧十分美艳,秣丽的如同雨后芍药,妖艳慵懒。他看在眼中,却没有一丝怜惜之意。他扬起头,冷声道,“贵太妃,你凭什么认为,你在朕这儿有面子让朕放了那沈力士去?”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姬泽再次露面,百感交集ing!
再次写到湖州,当初写湖州的时候我从来没有到过湖州,其实前些天出差的时候其中一站就是湖州。晚上在太湖边走了几分钟,想着这是阿顾曾经住过的地方,嗯嗯,别有一番感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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