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晔在药师塔内念了几日的经文,随后便与兵部尚书谢炎一同商讨了四月末的武举事宜。
四月二十八当日,来自全国各州府的武举人齐聚皇城校场内,开始了武举科第一场的考试。
大兴国建国百余年来对军功显赫者颇为推崇,然而如今治国的方略却还是以文治为主。景元帝未登基之前是个喜好声色犬马的纨绔皇子,当年将韩家贬至北疆,军中以司徒家独大,为牵制司徒家的势力扩散,近年来景元帝与那些文臣走得很近,对文科考试重视的力度远远超过武举,也不难理解。
武举科分两场测试,外场比试武艺,内场考察兵书策论。若是第一场武艺较量无法胜出,那么第二场的策论便没有资格再参加。
考场设在皇城近郊的校场内,今日又是个好天气,阳光灿烂,站在校场的高台上朝下看去,一片开阔,尘土飞扬。与文举相似,武举考试也是每三年一次,由武秀才到武举人,层层选拔,若是在此次的武进士科考中胜了,便可以进入殿试,由景元帝亲自考核点出武状元等。
文举是为了出人头地,武举又何尝不是?朝廷中紧要的职位多数由世家子弟承袭,由于祖辈或父辈的显赫声名而沾了光彩,不需要费多少心思也能平稳一生,譬如左相府的公子墨觉、墨洵,或者是当今圣上跟前的禁军统领杨峰,无论纨绔或英勇,至少,家世显赫,先天足了,后天再看个人。
但那些士人、平民若是想在这朝臣的位置上分一杯羹,就必须寒窗苦读十年或者勤学武艺兵法十年,走过无数辛苦的路,从庶民到朝臣,人人都懂这个道理,抱怨也无用。
这日,兵部尚书谢炎与落驸马韩晔早早立在校场的哨塔上,看着这些武举人谨慎而忐忑地入内。
景元帝虽未到场,却来了几个身份显赫的人物,负责统筹武举事宜和督查武举进度的落驸马暂且不论,天下兵马大元帅司徒家的独子司徒赫也来了。
司徒赫在这些举子的眼里算是个另类,他不是武举出身,也非因承袭家业而稳坐将军之位,他是世家子弟里难得的行伍出身的青年将领,短短四年的时间由一个小小骑兵成长为征北大将军。他爬得很快,军功一笔一笔,每一次升迁皆有据可依,朝中几多想要扳倒司徒家的人在司徒赫的军功和官爵上找不到一点把柄。
因此,对这些武举人来说,司徒赫是他们敬重的人物,撇开家世等等,他依旧可以成为他们的榜样,就算他之前因罪连降三级,也丝毫磨灭不了司徒赫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司徒赫之前因有伤在身,只在京营中领了个闲职,每日去报到一番,也无事可做,这次得了景元帝的命令来武举做评判,景元帝兴许也是瞧中了他出身行伍这一点。
黎国舅的长子黎戍也来了,这次来却不是为了司徒赫,而是为了他们家参加武举的小狐狸。黎戍掌管的掌仪司事情少,每逢祭祀或者重大节日时才需那些伶人和乐伎出场,他多数时候无事可做,倒乐得清闲。
黎戍与司徒赫结伴一路同行,他却不似司徒赫那般目不斜视,小眼睛一直往那些举子里头瞄,不是瞄黎狸的,小狐狸个子小,被挤在人群里他也找不着。
黎戍是在看那些形形色色的男人。
大兴国始终是男人当家做主,女子为将做官的先例从司徒皇后开始,也是因了司徒皇后的显赫战功和尊贵地位,大兴国的女子地位才较之前朝擢升了不少,但毕竟男尊女卑,女儿家抛头露面还是不能为多数家族接受,因此来参加武举考试的举子们除了寥寥几个女子,几乎清一色的男人。
这些男人又不同于黎戍从前所见到的男人,他在坊间有名,结识的多为小倌、戏子,反正出身都不怎么好,三教九流,性子也多数软绵绵的,不似真正的男子。而不远处那些站立的挺拔的健壮的各色身影,无一不是从地方上挑选出来的武学精英,莫名地让黎戍热血沸腾。
黎戍色迷迷地边走边摸下巴,一不小心撞到了前头的司徒赫背上,他摸着被撞痛的鼻子嗔怪道:“妈的,走得好好的,干嘛停了!”
司徒赫没睬他,折了方向朝另一侧角门迎过去,黎戍朝前一看,无力抚额,咬牙切齿道:“没出息的家伙,婧小白一来就找不到北了!”
百里婧是和墨问一同来的,身后还跟着寸步不离的木莲和远山。方才下马车时,墨问握住了百里婧的手,便一直没松开,百里婧的眼睛在那些应考的举人里头搜寻,没看到要找的人,一回头就发现校场另一头司徒赫正朝她走来,她原本清淡的神色立刻就飞扬起来。
“赫!”她轻而易举地从墨问身边走开,迎向了司徒赫,她已经十天没见着赫了,从前两个人不曾出盛京时,哪能离得了彼此十天?这种亲密的感情,不是从小粘到大的他们俩,谁都理解不了。
司徒赫步子大,很快就迈到她身边,站定了脚,第一句便道:“手给我瞧瞧。”
百里婧手掌上的纱布已经拆了,知道不给他看不行,便摊开了双手,笑道:“已经好了。”
司徒赫的神情却没有因此而舒展,他的剑眉微蹙,唇也抿着,一双凤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双手,忽地叹了口气,牵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说话:“疼了好多天吧?淤血还没清完,颜色也不如从前好看了,一点都不像女孩子家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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