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受惊了。”司徒先生没用人通报,直接掀开帐子的门帘,进了大将军的帐子,见一位将官离开,立刻出声。
剩下等着问候大将军的人见司徒先生出现,也没怪他插队,只是向大将军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反正他们也只是为了在大将军面前混个脸熟,要多说什么反而容易出错。
司徒先生对着将官们颔首示意,等他们都离开了,司徒先生才对顾兴戟说:“大将军,这次幸好赵兄弟机警才没出事。”
屈羽顺着司徒先生的话上前,对着大将军行礼,“赵羽见过大将军!”
“你是当日从天水城里逃出来的义士?”顾兴戟虚扶一下,示意屈羽免礼,“今日多谢赵兄弟了!”
“赵羽不敢当!”
“赵兄弟的功夫很俊,练了很久了?”顾兴戟发现了刚刚迎敌的时候眼前的“赵兄弟”耍的枪法跟他相差无几。他这枪法是在那次遇袭受伤醒来之后突然学会的,联系他脑中多出来的那些事,他猜测这应该是张二郎家传的张家枪法,这人怎么习得的?
“将军谬赞,在下只练习了三年有余,实在不成气候!”屈羽低头自谦。
“确实还欠些火候,能有今日成就想必是名师指点了!不知赵兄弟师承何处?”顾兴戟顺着屈羽的话就说了下去。顾兴戟倒不是有心要给屈羽捅刀子,而是话赶话,刚好可以问到他想知道的。
屈羽有点傻眼,这个,正常不是再夸两句“英雄出少年”之类的么,听大将军的意思,他这枪法若是无名师指点就更拿不出手了?屈羽有些生气,这枪法是他下苦工练习的,怎么就欠些火候了?
屈羽虽然不高兴,但是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了顾兴戟的问题,谁让他还要从这个大将军嘴里打听事儿呢!“这枪法是在下义祖母传授的。”
“哦?不知道老夫人如何尊称?”看到屈羽身边跟着的小豆丁,顾兴戟已经差不多猜到这老夫人是谁了,只是还需要再确定一下。
“义祖母夫家姓张。”说到这儿了,屈羽索性择日不如撞日,将该问的都问了,“在下此次到边关来,是受义祖母所托寻回次孙张武的遗骨回乡安葬。在下听闻当日二哥一直跟在大将军身边,赵某斗胆,敢问大将军,我家二哥是在哪处遇害的?”
“你是张武的义弟?”顾兴戟疑惑,他在京里接到的报告说护国小公爷是跟他的二婶到边关来的,怎么会变成了干叔叔?莫不是……
顾兴戟借着营火再仔细打量了一番,骨架纤细,身材娇小,声音虽不是温柔和软,但也不是男子的粗哑,若说是女子假扮也不是不可能。出门在外,男装确实比女装便(bian)宜的多。可若是女子,依司徒先生的眼力不会发现不了,而把他安排在营地之中了。
顾兴戟思量一番,并未太久,“当日万幸有二郎在本将身边,只是连累二郎送掉性命,本将心中万分愧疚。二郎是在阳关城西行六十余里的伏牛山遇袭阵亡的。”
“多谢大将军指点!在下携幼侄历尽险阻至此,只为寻得故人下落,幸得大将军指点,在下不胜感激。因韶儿年幼,在军中多有不便,在下欲先行一步……”知道了二郎埋骨之处,屈羽一时半刻也不愿意多待,刚刚这个大将军看他的眼神比刀更利,让他浑身上下不舒服。
“赵兄弟何必如此着急,阳关城此时正被羌族铁骑围困,赵兄弟带着一个孩子,要如何绕过阳关城到达伏牛山?”司徒先生在一旁劝说,“而且我听说,当日阵亡的将士都埋在一起,赵兄弟要如何辨认故人尸骨?”
“什么?!”屈羽还真没想到张二郎是跟别人埋在一起的,这要如何找回二哥的尸骨?
“二郎并未与他们埋在一处。”看到屈羽天塌一般的样子,顾兴戟忍不住就告诉他了。
“大将军可知二哥埋在何处?只要能寻回二哥,在下愿为将军马前卒,为将军牵马坠蹬!”屈羽急切地问。走了这么久,还险些被羌族人俘虏,若是还不能达成奶奶遗愿,他无论如何都不甘心!
“二郎毕竟为救本将而亡,当日本将清醒过来之后,便派人将二郎寻了回来,但因为战事吃紧,本将又重伤,却未仔细询问底下人将二郎葬在何处……”说着,顾兴戟脸上浮现出尴尬,自己当时只觉得别扭了,还真没留意底下人将救命恩人埋在哪儿。
屈羽却是能够理解的,在南馆多年,见过各种大爷,那些有钱的、有权的上位者几时将他们这些下位者放在眼中了?尤其眼前这位不仅是统领十万大军的大将军,更是皇次子,身份尊贵,能派人将二哥的尸体寻回单独安葬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吧?
“在下代二哥谢过大将军,只是,在下还想冒昧问一句,当日安葬二哥的侍卫大哥在何处?”屈羽这话并无它意,但是顾兴戟听在耳中,却是“啪啪啪”的打脸声。
“他们另有任务,这次被留在京城中了。”说道这个,顾兴戟也有些后悔,干嘛要弄什么历练,出门在外还是熟人用着顺手,若是甲六他们在,又怎么会有今晚被自己人碍了手脚的事发生!
“既然这样……”屈羽想掉头回到京城找人,打听清楚了再来。
“你们暂且留在军中,稍后本将派人传讯,让他们过来就是。”敌人接连两晚动手,说明早就盯上他们了,这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又带着个孩子,只要离开大营,不出半日就会被敌人捉去。
“这……”屈羽犹豫了,大将军肯帮忙自然是好的,只是,大将军有这么好心?
“本将答应你定然帮你寻回二郎遗骨,那你的诺言是不是能提前兑现?”顾兴戟不想让他们离开,一方面他们是二郎的亲眷,他自觉有责任帮忙照顾,另一方面这位“赵兄弟”的武艺还不错,与他配合更是默契,若是能留在身边,可比十个碍手侍卫更有用。
顾兴戟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赵兄弟”可能是“屈氏”这个问题。
“在下愿为大将军效犬马之劳!”有求于人,屈羽怎会说半个“不”字。
“好!那从今日起,你便是本将的近身护卫,随侍在本将身边听候差遣!”那个碍手碍脚的家伙哪凉快哪里歇着去吧!
听明白大将军的意思,韶儿不干了,自从太奶奶去世后,他还没跟小婶婶分开过呢!“叔儿,我怎么办?”
韶儿靠在屈羽身边,一脸委屈,小婶婶怎么可以不管他呢?
如果可以,屈羽自然是把韶儿放在第一位的,但是现在他们爷俩都在别人地盘上,要怎么做,哪里由得他们说的算?
“小娃儿倒是机灵的很?读书了么?”司徒先生不愧是二皇子得力的手下,此时英勇出声为主子解除尴尬。
“是啊,小勺应该已经读书了吧?是谁给你启蒙的?”顾兴戟立刻想到了办法。
“你怎么知道我叫小勺?”虽然那时自己只有三岁,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但是一个高高大大的人影追着他叫“小勺”的场景他记得格外清晰。管家爷爷跟他讲小叔的事情的时候,也说只有小叔才会叫他“小勺”。
顾兴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脱口而出了,他是怎么知道这娃儿叫“小勺”的?是了,他是二郎的侄儿,二郎在家的时候一定是这么叫他的!“是你……二叔告诉我的,他还说你很聪明。”
“真的?我二叔真的这么说的?”二叔究竟什么样子韶儿记不得了,但是他知道二叔对他很好很好,很喜欢他。冲二叔的面子,韶儿决定对这个大将军好一些。
屈羽揉揉韶儿的脑袋,“韶儿三岁的时候由许涵正许先生启蒙,此次出门原以为三两月就能返回,谁知会……只怕要耽误韶儿的学业了!”
“涵正公?原来小公爷是涵正公的小弟子啊!”司徒先生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似乎跟许先生很是熟悉。
“司徒先生与许先生是旧识,时常交流学问,”顾兴戟的话印证的屈羽的想法,“不如由司徒先生暂代师傅之职,教导小勺一些日子,也免得耽误了好苗子!”
司徒先生虽然只是二皇子的幕僚,但是学问丝毫不逊于那些金榜题名的状元郎,而且司徒先生在士子之间的声望很高,若不是此次出征需要司徒先生出谋划策,顾兴戟是想把他留给自己儿子启蒙的。
“我对韶儿可是喜欢的紧,只怕日后忍不住会抢了涵正公的弟子啊!”司徒先生抚须大笑,却没有拒绝顾兴戟的提议。
“许先生会教我医术,司徒先生会教我别的吗?”韶儿仰起脸一脸天真的问。
“哦?你还会医术?赶明儿我去找军医老柳,定然把你教的超过你许师傅才行!”说笑间,韶儿的去处就这么定了下来。
韶儿安全无虞,还能继续学业,屈羽放下心来,当侍卫就当侍卫吧,当年自己不也想过一身戎装,驰骋沙场么?!
韶儿年纪小,可以不懂事,可是屈羽作为长辈却不能不懂事,笑过之后,屈羽郑重地给大将军和司徒先生道谢。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第二日屈羽就领了属于他的皮甲,正式成为二皇子的近身侍卫之一。
其实,侍卫的工作比屈羽想象中的要简单的多,毕竟敌人虽然多次突袭,但是还没有正式短兵相接,像上次那样的刺杀也不会日日都有,所以侍卫多数时候就是跟随在二皇子身后巡营或是守在大帐周围。
由于韶儿的原因,顾兴戟特意吩咐宋宣不要给屈羽安排值夜,于是屈羽比其他人更轻省一些。
这样的日子只有短短几日,大军的行程再慢也到了天水城下。天水城依旧挂着武朝的旗帜,若是没有屈羽等人送信,谁也想不到偌大的天水城已经易主。
顾兴戟下令在天水城外扎营,十万大军拉开阵势,在城下列兵,既不攻城也不进城。
城中伪装成守城将领的羌族将领扎灿心里开始打鼓。那夜他们突然袭击攻占天水城之后,严格控制出入城的人,为的就是引敌人援军进城一网打尽,可是看敌人的样子似乎是已经提前得了消息?
会是前些日子那些骑兵派人报讯了?不该啊,当日敌人被打的措手不及,慌乱之下已经被撵的绕过天水城,直奔阳关城了!到底会是谁?那些躲在山中的愚蠢村民?不,他们不会知道朝廷派了大军来的!
扎灿思来想去,都无法确定,不管如何,兵临城下的事实已在。身边侍从询问:“大人,敌人没有中计,我们当如何?”
扎灿想大汗当日定下的这个计策漏洞百出,他已经尽力去完善,却仍不能瞒过敌人,依着城中如今的兵力是不足以与敌人一拼的,他能做的只有留给敌人一座空城!
扎灿一挥手,下令让手下的人开始劫掠,能抢走的都抢走,带不走的就毁掉!
“报!”斥候噔噔噔跑上城楼,“大人,城西发现敌人骑兵。大约五千人马,列队城外!”
扎灿一愣,当日不该想要利用这些人削弱政敌的兵力而把这些骑兵撵走,没想到乎岩也不是个傻的。现在该怎么办?本想引君入瓮,却不想被敌人瓮中捉了鳖!
“将城里的平民赶一百个到城楼上!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敢妄动,这一百个人的脑袋就会被丢下去!”扎灿一脸阴沉。他可以不让敌人攻城,却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援北军大将军大帐里,守卫在大将军身侧的屈羽听到斥候从阵前传回的消息,恨恨地握紧了手中银枪。这些畜生,竟然连无辜的百姓都不放过!如果之前是因为有求于顾兴戟不得不听他调遣,此时的屈羽就是因为从心底而起的对侵略者的厌恶而甘愿等候顾兴戟的命令。
“听他们的,收兵,今夜我们就在这里安营。”顾兴戟面无表情地听完斥候回报,冷冷地下令。
“大将军是要围城么?”共同议事的一个偏将出声询问:“天水城近年来客商往来频繁,物资并不短缺,若是围城怕是非三五个月见不得成效。”
“我们能等三五个月,阳关城的弟兄们怕是连三五日也等不得了!”另一个校尉莽汉鲁直地说。“大将军,强攻吧?咱们这么多人害怕他个鸟!”
“行,掉下来那一百颗人头,你去给我接着!完事儿再给安回去。”
顾兴戟状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引来几个属下善意的笑声。几位偏将、校尉并未掩饰笑声,他们的大将军虽然是皇子,但是平日跟属下们相处都不错,没有那些穷讲究的龟毛毛病。
就连被顾兴戟抢白的汉子也挠挠脑袋笑了。“俺忘了,呵呵……”
顾兴戟一挥手,所有人都收了声,那效果就比交响乐指挥少跟小棍儿。当然,那时候的人不懂交响乐,也不知道啥叫指挥,只知道军令不可违。
顾兴戟对自己造成的效果很满意,点点头,“下令今日全营早一个时辰安歇,明日早一个时辰拔营。”
“是!”几个汉子齐刷刷地抱拳领命。
几个汉子离开之后,大帐里只剩顾兴戟、屈羽和另外一个侍卫。顾兴戟转头对屈羽说:“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早要早起的。”
屈羽一愣,帐子里虽然看不到太阳,但是估摸着也就是刚过未时,他才当值还没多久啊!“回禀大将军,还未到卑职换岗的时辰。”
“嗯?没事,不是还有宋宣么,有他就够了,你回去歇息吧!”顾兴戟一脸认真地嘱咐,“明天的值也不用当了,你带着韶儿就行!”
屈羽不知所措地看看站在顾兴戟另一半的侍卫统领宋宣,宋统领目视前方、面无表情,跟没连一根毛的提示都没有给屈羽。屈羽又看看大将军,掂量了一下自己抗命的可能,抱拳低头,“卑职遵命!”
说完,屈羽就退出了大帐。留下顾兴戟对着门帘发呆,自己的侍卫不少,怎么就忍不住想要对他好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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