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姆达尔沿着楼梯爬上二楼,三两步穿过带小窗的狭窄走道,在右手边的第一间门口站住。他举手敲了敲门板,而后拧开门把手推开门。
“安娜,吃饭了。”
坐在壁炉前的安娜肩膀震了一下,回头,眼中带着一丝茫然,似乎仍陷在思绪中没有完全脱离出来。
海姆达尔对她来不及收拾的伤感装作没有看见,微微一笑。
“吃饭了,今天有你爱吃的鱼排,威克多还煮了你爱喝的草莓甜茶。”
安娜放下手里的毛线。
安娜已经在地精旅店住了一个多星期,这是海姆达尔与她共度的第二个周末。上周末回到地精旅店的时候威克多因为球队和裁判理事会双重事物被拖住了返家的脚步,海姆达尔比他早一步抵达。
他听到厨房传来貌似做饭烧菜的声音,快步走进去,看见安娜坐在饭桌边,桌上摆着一壶热腾腾的茶,让他惊讶的当然不是这个,而是正把持着灶台的家养小精灵,没有想到被隆梅尔派来照顾安娜的居然是克利切。
海姆达尔进门的时候克利切没有嘀嘀咕咕它的悄悄话,而是全神贯注的搅拌锅子,流理台上两把刀子在它的指挥下剁着一大块生牛肉。投入在工作中的克利切海姆达尔第一次见,老实说挺震撼,与它留在脑海中疯疯癫癫的第一印象差距较大。斯图鲁松室长站在门口适应了一会儿,才让自己的大脑接受这个年迈的小精灵是克利切,而不是希娜,或者多多马……
克利切马上就察觉到有人进来,惊了一下,当它发现来人是它朝思暮想的里格少爷,克利切激动的跳起来,在砧板上舞动的两把刀当啷一声跌落,明晃晃的刀子碰撞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把落在地上,弹跳着滑出去,另一把摔在了流理台上,撞翻一排瓶瓶罐罐。
克利切大概也知道闯祸了,脸色变得很难看,本来就激动的热泪盈眶,这下有痛哭流涕的迹象了。
它一张嘴,海姆达尔立马摆出防备的姿态,安娜却突然冒出一句,“菜要糊了,你准备拿烧焦的东西给里格吃?”
克利切啊的尖叫一声,转身去抢救锅子里的炖菜。
海姆达尔诧异的张大眼睛,安娜对他笑了笑,“喝茶吗?这是克利切准备的柠檬茶,很香。”
灶台前的克利切紧张的竖起耳朵,当它听到海姆达尔不似勉强的称赞声,不由得眉开眼笑,慌乱的动作也跟着轻柔起来。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海姆达尔尽量避免谈及威克多的爸爸,只谈论威克多的工作和自己的学业,他还建议安娜在镇子上多转转,这里有很多价廉物美且颇有年头的巫师商店。
克利切端上了饭菜,安娜和海姆达尔毫不吝惜他们的赞美,克利切在一声声的称赞和注目下瞪圆了眼睛,噼啪消失了。
安娜噗嗤一声笑起来,“它害羞了。”
海姆达尔不放心的说:“它没有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吧?我是说它挺爱讲话的,如果您听到什么刺耳的……嗯,我替它向您道歉,克利切因为一些人为因素,长期不跟人接触,所以神经容易紧绷……”
“你是说那些带着偏激色彩的描述?”
“您太客气了。”何止是偏激,简直是人参公鸡啊。“这么说您听到过?”
“不是很多,也不是当着我的面,它在工作的时候会嘀嘀咕咕,时间不长,而且断断续续。”
这应该是经过多多马一番努力调.教的结果,不过本性难移,想让它彻底改正不太现实。
“其实那些话挺有意思的,这是克利切内心的真实写照,它把它的心理活动用语言表达出来,只是这种表达它自己也把握不住到底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别人听。”
海姆达尔松口气,“您不介意就好,它的工作能力还是很强的。”
“嗯,这些天多亏它在这儿陪我,有时候听它那些嘀嘀咕咕心情会有一些转变,不然我肯定会胡思乱想。”
难道这就是父亲派克利切来的原因?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整个斯图鲁松家都找不出比克利切跟合适的小精灵了。
像安娜这样因为病痛被逼迫的不得不保持平和心态,又从中培养出了淡泊的性子,才能用相对从容宽和的眼光来看待克利切,若换个人,早就捂着脑门尖叫了。海姆达尔觉得自个儿就是捂脑门一份子,如老爷那么沉得住气的,面对克利切也是哭笑不得。
他们吃完午餐,收好了桌子的克利切又冒了出来,看着海姆达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事吗?”
克利切再度热泪盈眶,里格少爷对克利切太亲切了,尽管海姆达尔对希娜也这样,克利切就是觉得他对自个儿格外亲切,不禁涌上些底气。
“克利切可以留在这里继续照顾安娜夫人吗?”
安娜夫人?海姆达尔看了安娜一眼,安娜不动声色。
“当然,你是父亲派来照顾安娜的,你的去留由父亲说了算。”
“少爷才不管克利切是死是活,少爷巴不得克利切不在他眼前晃,少爷不想看见克利切……”克利切心目中里格少爷的父亲显然跟海姆达尔说的不是一个人。
“身上的茶巾歪了。”安娜的一句话成功阻止了克利切的继续爆发。
克利切又消失了,估计整理着装去了,斯图鲁松家对小精灵的外貌有一定的标准,尤其是私人家养小精灵,衣衫不整、蓬头垢面是绝不容许出现的。克利切八成被多多马就卖相问题教育过,所以这会儿一惊一乍的。
“我们在镇子上转转?”海姆达尔对安娜说。“您的身体吃得消吗?”
“我只是体质有些差,不是弱不禁风。”
出门的时候安娜有些犹豫,“克利切……”
“没事,”海姆达尔说。“它的抗压能力很强,恢复能力也是一流,如果过分关心它,它反而觉得你在侮辱它。”
安娜笑了笑,二人走出大门。
海姆达尔首先去找了房东,这老头跟两年前陪威克多来租房子一样一脸阴森,也跟两年前一样把门板开条只够看清楚五官的缝,防贼似的盯着外面,如果不是确信威克多的确每年支付房租,他都怀疑这老头跟他们有仇。
海姆达尔开门见山的要求在室内增加一个房间,老头直截了当表示增加面积需要另算房租,并报了个价码。海姆达尔一听那价格就炸毛了,坚定不移的砍了三分之二,这下换老头炸毛了。一老一小很快就租金增加多少展开激烈的争论,最后以砍掉一半的价格敲定,海姆达尔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不甘不愿的摸出威克多交给他的租房合同,老头像怕他反悔似的一把抢过,重新修改了合同,又增添了几条附加内容,最后签上大名,撵小强似的不耐烦的跺脚挥手。
海姆达尔伸手抓住那扇即将合拢的房门,对着那条黑漆漆的门缝说:“没事儿出来多走动走动,您看看您现在的样子,又不是病的行将就木,弄那么死气沉沉做什么……”
老头用力拉房门,海姆达尔缩手前说:“您比两年前老多了,眉毛都白了。”
乓的一声,房门在他面前重重合上,差点夹到他的手指。
海姆达尔毫不介意,哈哈大笑,一直在旁围观没有吱声的安娜也忍不住笑容满面。
“我明天再来找你说话!”海姆达尔大叫。
门内忽然传出一阵模模糊糊的稀里哗啦的声音,海姆达尔眨巴下眼睛,拉着安娜匆匆奔离。
“他太不好说话了,”当他们走在仲夏大道上,欣赏沿街缤纷奇趣的橱窗时,海姆达尔大叹。“我原本的目标是砍他三分之二。”
安娜虽然出生在一个商人家庭,不像克鲁姆家那么富贵,小时候也是锦衣玉食过来的,再加上身体不好,父母更舍不得她受委屈。听到海姆达尔这么一说,她有些迟疑。
“房东一个人住?砍的太狠了,他在经济上会不会有困难?”
“您不用担心他会饿肚子,地精旅店全都是他的,而且他在木棉镇上不止一处房产,”海姆达尔给她指了几处即使在风雪中也比较显眼的高大建筑。“那些都是他名下的房子,他原本在山区入口的翡翠村有一间给某品牌害虫喷剂生产喷嘴的工厂,后来因为徳姆斯特朗想要扩大天马拉车的停车坪,请他把工厂迁走,光学校付给他的搬迁费用就够他买下三间地精旅店了。”
安娜咋舌。
“房东很低调,平时足不出户,简直就是魔法世界的老葛朗台。”海姆达尔喃喃道。
房东的行动速度一向迅捷,这是海姆达尔对他另眼相看的原因之一,他们回到旅店的时候房间已经增加好了,安娜的房间就在二楼的主卧隔壁,两间屋子中隔着一个盥洗室。海姆达尔本想让房东把盥洗室连入安娜的房间形成一个套间,安娜坚持不肯。为了便于安娜洗漱,又抝不过她坚持,海姆达尔让房东在一楼的厨房边上加了一间小盥洗室,他和威克多以后在楼下洗,楼上这间就给安娜。
等安娜知道后合同已经修改好了,于是无奈一笑,早知道这么麻烦,还不如支持当初的方案,在二楼再设一个盥洗室。安娜始终认为自己不会长久住下去,定下别处她就搬出去,不过俩孩子貌似不这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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