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一乘锦帷绣垫的小暖轿将若霜姑娘接进了徐家后园子。
略显昏暗的灯光下,一名清雅丽人略显倦怠地坐在暖榻上。转眼看过去,屋中陈设并不华丽,在江南烟花地锦绣堆里打过滚儿的若霜姑娘却有些眼力,目光只在那暗沉的陈年紫檀木家具和织锦坐褥上、还有那丽发髻中仅有的一颗足有莲子大小的金刚石发簪上转过,随即垂了眼帘,掩下眼底的一抹艳羡,柔柔地曲膝行下礼去:“若霜见过夫人,给夫人请安。”
江夏淡淡扫了一眼,开口道:“你是京城人士?家中可还有父母亲人?”
若霜脸上涌上一片悲戚,哀哀怨怨地瞥了江夏一眼,重新垂了头,声如柳莺道:“回夫人,若霜离家时尚不足六岁,心中只记得家居京城,家中有父母兄长,出门都有车坐……可姓名、住址却记不得了。”
江夏点点头:“哦,这样……我本想着将你送回去与家人团聚,如今看倒是急不得了。”
若霜拭去眼角的一滴泪,垂首屈膝,柔声道:“多谢夫人关怀,若霜感激不尽。齐公子和夫人的大恩大德,若霜感怀在心,必将报答。此生无能报答,来生也一定报答……”
江夏嘴角挑起一抹嘲讽,抬抬手,淡淡地打断了表忠心的某人道:“罢了,罢了,齐哥儿心肠软,打小儿见不得可怜的小东西,路上看见个小狗小猫的都忍不住给点儿吃的……他就那性子,随手救了,也不会往心里去……你也不必多寻思。这样,我寻个地方安置你,然后替你留心查访查访你的家人,等打听到了,就送你回家团聚去是正经!”
若霜脸色先是涨红了,又煞白了……可,她也知道,在江夏面前容不得她多说什么,听这话就知道,这位不像江家大少奶奶那样好说话,再结合自己打听来的,不但能够把着首辅大人独宠专房,连个丫头也不收,她自己个儿还深得三代帝王的信重——这样的女人,哪里是她一个小小的青楼女子能够忤逆的?
她心不甘情不愿,却只能恭顺无比滴答应下来,还要连连称谢:“多谢夫人体恤、周全。”
江夏挥挥手,示意丫头将她带下去。当晚上就收拾好了行李,第二天一早,就将若霜姑娘送到了正阳门外的水月庵去了。庵堂周围有不少小院子,提供给信女修行礼佛所用,斋饭由法华寺提供。当然了,能住进去的,也需要随喜一些礼佛钱,十两二十两也有,成百上千两也有,端看你礼佛之心诚不诚了。
江夏对神佛一说向来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遇寺总会拜一拜,捐一点功德钱的。何况,她还要送人过去清修礼佛,自然也不会太小气,让人直接捐了一百两,给若霜姑娘定了三个月的礼佛时间。
前一晚,若霜姑娘还盘算着,如何攀上这高高在上的首辅之家,却不想第二日就被送到了尼姑庵里,小小的一个院子,寒怆无比的三间精舍,原木的家具、粗布的被褥……真真是一眨巴眼的功夫,就从云彩眼里,落到里泥地了!
江夏早就有了计较,亲眼见一见,就是想探一探这位的底儿,若之前上门道歉、隔墙弹琴之类并非出自本心,她也不吝啬给她搭上副嫁妆,找个家境殷实的人家嫁了她,让她安稳过日子去。若真是想着攀龙附凤,那就真真是留不得了,送到水月庵住上三个月,找到亲人也罢了,找不到她的家人,继续住着吧……江夏相信,真是不安稳的女人,在水月庵那清苦静修之地,根本耐不住寂寞,吃不得那苦,大概不等三个月满了,就替自己找到去处了。
将这位丢出去,江夏也算是舒了一口气。写了一封信,将若霜姑娘在家里的表现,半点儿无添加地告诉给齐哥儿知道,她相信,不用她多说,只将这些事告诉齐哥儿,就能让那小子知道,自己赎回一个什么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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