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汉堡,刚下过一场阵雨,空气清爽怡人。
邵暖之前从律所里出来,抬头瞧见黑压压的乌云就不由得加快脚步,却还是没能在雨点落下前赶进地铁口,丝质衬衫被淋成半透明,额前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
虽然在号称人口负增长的德国,下班高峰时段的地铁也让人感受不到任何负增长的效果。
邵暖一路上挤在角落,将包包挡在胸前,仍旧感受到好几次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
每每她冷着脸回望过去,却只瞧见匆匆转移视线的尴尬的半边脸。
邵暖“啧”了一声,心道:“就这么点胆量,还敢学人家当地铁猥琐男!”
下地铁后,要经过一段灯光昏暗的地下通道。
通道两侧的墙上涂满各种色彩诡异的非主流油漆画,墙边偶尔有不知名的艺术家贩卖艺术人生。
拉着小车卖唱的大爷,敲着非洲鼓满头小辫子的黑人同胞,架着大幅画架全神贯注涂抹的画家……应有尽有。
当然,更少不了那个离出口不远的犀利哥。
这位大哥的通身气派,在卖艺界肯定算得上个中翘楚。
最显眼的就是那一身由五颜六色布条织就的外套,像披了一身雨后的彩虹。
他身形消瘦,丐帮高阶长老的制服,愣是被他穿出了一种巴黎拼接时尚款的味道。
只可惜,他的发型也颇具艺术家气息,梅超风款爆炸式,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整张脸。邵暖一直无缘得见其庐山真面目。
他的造型虽然乱七八糟,却也还算干净,最起码邵暖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闻不见任何异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邵暖每天上下班必见这位犀利哥在卖艺。
他总是懒洋洋地坐在小马扎上,长发低垂遮住脸,目光直直锁在身前装零钱的那顶黑色礼帽上。
邵暖有时候会想,这位大哥莫非是卖艺钱被偷过?否则为何看得这样紧?
犀利哥貌似会的乐器不少,吉他、风琴、口琴、萨克斯风……十八般武艺样样齐全。吹拉弹无所不能,唯独缺少了一个“唱”字。
甚至,他还拿二胡拉了好一阵子的平湖秋月。
凭邵暖三脚猫的音乐造诣,她觉得这位犀利哥是个人才。
于是,每天上下班时,她总在钱包里找找零钱,在他的帽子里放进一两欧,以示尊敬。
这天亦是如此。
邵暖从地铁里出来,习惯性地摸钱包找零钱,拇指和食指在零钱袋里扒拉硬币,头也不抬地继续往前走。
蓦地,她面前昏暗的灯光被什么遮住。
邵暖下意识地停了脚步,抬眼一瞧,随即抿了唇,打量站她跟前儿的这位骚包男士。
他上身一件亮粉色衬衣,下面配一条雪白雪白的七分裤,脚上踩着的板鞋也不甘示弱地钉满白金色铆钉,整个人在地下通道里十分扎眼,像一株开在沼泽里的桃花树。
他故作帅气地摆了个pose,微微躬起上身,伸手摊出两张一百欧的钞票,递到邵暖鼻子底下。
在汉堡这座因红.灯.区而闻名的德国城市,邵暖不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事。
可这回天还没黑透,她穿的也不是很暴露,只是衬衫透了点儿春.光,就遇到拿钱投石问路的帅哥,这还是头一次。
邵暖眯了眯眼,凉凉地用德语道:“先生,看您通身的气质,中意的应该是满身肌肉的硬汉吧。我觉着,您应该换个眼科医生了。虽然我留着短发,可怎么看也不至于把性别认错……”
邵暖眼里的这位娘受,懵里懵懂地听邵暖说完这一长串的德语,彬彬有礼地再度弯腰,直接用中文道:“美女,你是中国人吗?”
邵暖挑了挑眉,呦,搞错情况了!
难不成是要换零钱买地铁票?
她也不觉尴尬,神情坦然地点了点头。
来人这才直起上身,他不疾不徐地解释道:“我看到你经常给前面那位卖艺的先生零钱,是不是很欣赏他的音乐?”
邵暖上身微微后倾,心下生疑,这位先生暗中观察我多久了?
她没有回应,扬眉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既然你这么欣赏他的音乐,能不能帮我个忙?把这两百欧放进他的帽子里?”
他态度诚恳,却依然没有打消邵暖的疑虑。
他为什么不能自己放?
邵暖沉吟两秒钟,决定不淌这趟浑水。
她摆了摆手:“对不起,没兴趣。”
话毕,侧身一步,略过这位桃花男,径直走开,边走边把刚找出来的零钱收进钱包。
身后传来急切地恳求声:“看在都是中国人的份儿上……”听声音他人还越来越近。
邵暖头也不回,加快脚步,扬起空着的右臂,露出一截皓腕,轻轻挥了挥,道:“对不起,萍水相逢,恕在下无能为力,拜拜了!”
可身后的声音跟冤魂似的不依不饶:“那可是盛嘉言啊!美女,不知道你听没听过……”
盛嘉言?!
邵暖脚步一滞,不可置信地转身,平日里波澜不惊的眸子溢满了惊讶。
“那个——那个犀利哥,是盛嘉言?”
桃花男没料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忙不迭地点头:“对,就是那个销声匿迹已经五年的盛嘉言。”
他偷瞧了眼邵暖的神色,恭敬地又递上手里的二百欧,“麻烦你……”
邵暖濡湿的短发紧贴在额头,眉眼间复杂的情绪一目了然。
她定定神,接过钱,弯了弯唇角:“这案子,我接了。”
话音未落,又要抛下桃花男径直走开。
桃花男紧跟了几步:“麻烦你,要假装是他的粉丝……”
“我本来就是他的粉丝。”
“哦……啊!真的?太好了!麻烦你,不要说是我给的钱……”
邵暖脚步一顿,白他一眼:“我不是白痴好不好,你赶紧往回走,别让盛嘉言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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