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渊之并不急着下结论,因为还有一个人没问过花。
他与暮蟾宫一同来到华清宫,拜见万贵妃。
其他人给他面子,万贵妃却不给。
“你这是在怀疑本宫吗?”万贵妃大怒,让人将他赶出去,丢下一句话道,“这事跟本宫无关,你怀疑那四个小贱人,便将她们四个下到牢里仔细审审吧!”
王渊之身为宰相嫡孙,世家之子,大理寺少卿,皇帝面前的宠臣,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我们不查了?”暮蟾宫在他身旁问道。
“人不做死不会死。”王渊之走得很快,似乎再和万贵妃呼吸一个地方的空气,他就会被毒死,脸色冷冷道,“她也不想想,先死了皇子,再死了妃子,然后是她身边的宫女,接着是刘公公,如果真有人在模仿那部话本犯罪,下一个会是谁?”
暮蟾宫一阵心惊肉跳:“是皇上……”
风寒入骨,白雪初落,这天气愈发冷了,很多人宁可在家里围着暖炉取暖,抱着红薯吃吃,烫一壶黄酒喝喝,也不愿去街上溜达。
唐娇最近也总呆在家里,时不时的,将那枚玉佩取出来看看。
羊脂美玉,躺在掌心,中间雕的那只望月之兔,栩栩如生,颇为可爱。
唐娇用手指拨了拨那只兔子,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哪来的?”
她吓了一跳,回过头,看着天机,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自然些:“我在地摊上掏来的。”
“掏的不错。”天机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油纸包放在桌上,从里面取出烧鸡驴肉烧饼倒在碗里,取了双筷子,递给唐娇,忽然道,“暮蟾宫有块一模一样的。”
唐娇接筷子的手抖了抖,筷子落在桌上,她急忙捡起,好笑的看着他:“这么巧?”
“是挺巧。”天机给她换了双筷子,然后在她对面坐下,两人一块吃起东西来。唐娇一边偷看他,一边吃着烧鸡,酱汁好不好吃,烧得入不入味,她全没吃出来,只一个劲的在想,天机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他是不是在怀疑什么?
天机吃东西很快,无声无息的就把自己那份吃完,将红木筷子按在桌上,他道:“我出去有些事,碗回来再洗。”
“哦,没事。”唐娇回过神来,“我来洗就好。”
“也好。”天机笑了笑,将手伸向她,拇指抹去她嘴角的酱汁,然后离开。
唐娇一直目送他离开,房门关上,天机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慢慢抬起手,舌头舔掉拇指上残留的酱汁,眼神霜冷,像水面上的浮冰。
人性多疑,妙药难医,没想到他也一样,在某些时候会失去冷静,被某些不必要的情绪所控制,做出些毫无意义的事。
深深吸了口冰冷空气,天机踏脚朝四合院外走去,吃过晚饭,天色便已经黑了,路上空荡荡的没几个人,但走过两条街,便是另外一个世界。
花街灯火通明,亭台楼阁前挂着明亮的红色灯笼,照亮行人,也照亮满楼的莺莺燕燕,那一个个婀娜的身影花红柳绿,站在楼上,朝行人喊着,笑着,挥舞着一条条曼妙的□□,就像鱼缸里舞动的锦鲤。
天机停在牡丹坊门口,身为花街翘楚,牡丹坊显得有些内秀,楼上没有太多招摇的身影,但门前停的马车却是最多的。
他进门以后,一名红衣女子立刻缠绕上来,已经有些年纪了,怕被他拒绝,于是未语先笑,讨他喜欢。
天机推开她,在她面露失望之时,又掏出块玉佩丢给她。
红衣女子低头看着,羊脂美玉,躺在掌心,中间雕的那只望月之兔,栩栩如生,颇为可爱。
“谢谢爷!”她看出这玉的价值,极为欣喜,眼神立刻变得更为妖媚柔情,抬头寻那金主,却发现人去楼空,对方早已没了踪迹。
有年轻的舞姬路过,见她四处张望,便嗤笑一声,好心提醒道:“你别找了,他去四楼了。”
红衣女子眼中流露出失望,牡丹坊有四层,一楼的女子都是庸脂俗粉,越往上女人越好,越少,越贵。四楼是花魁住的地方,对自己对普通客人而言,都是可望不可即。
对旁人而言,许是黄金销尽一场醉的地方,但对温侯而言,却不是那么回事。
他是个花间浪子,花魁是他解语花,他也是花魁的座上宾,只要想来,花魁便一定有空。此刻他正敞着牡丹花袍,半躺在美人怀里,端着夜光杯,喝着琥珀酒,看着花魁的细腰舞,自在无比,极尽风流。
花魁的舞极美,纤腰欲折,水袖飞扬。
温良辰一把扯住她扬来的袖,将她拉进怀里,见她眼神迷离,正要低头吻她,身后便神不知鬼不觉的蹲了个影子,声音冷冰冰的,像刺破美梦的剑:“温侯,请屏退左右。”
酝酿了大半夜,却在关键时刻被人打断,温良辰简直怒火冲天,他回头道:“你最好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跟我说。”
天机笑而不语。
温良辰只好打发了花魁和侍女,看着天机在他面前坐下,不胜凄凉道:“想不到漫漫长夜,我居然要跟一个男人一起度过,传出去简直要让人笑掉大牙。”
“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天机安抚道。
“你有话快说。”温良辰喝着酒道。
天机果然长话短说:“唐棣快死了。”
第四十九章真相万千取其一
万贵妃从没发现唐棣这么难请。
他已经半个月没在她的宫里过夜,宫里已经有了闲言碎语,说感谢诸天神佛,这毒妇终于失宠了。
树倒猢狲散,万贵妃清楚自己是靠谁风光的,所以事到临头,她果断低头,亲自下厨弄了一桌吃食,然后亲自去请唐棣,告诉他:“皇上,臣妾今儿特地给你煮了一锅猪肺汤,您给尝尝味道,是不是还如当年那样?”
唐棣本来不想理她,但听了这话,心中一动,从奏折里抬起头来,看着对面那个不再年轻,不曾美丽,却被他爱了半生的女子。
终是心软,放下奏折道:“好吧。”
宫人将食盒送过来,打开食盒,取出里面那碗猪肺汤,白瓷梅花的碗,里面的汤颜色清亮。
万贵妃端起碗走过去,天冷,汤已经不烫了,她仍亲自舀起一勺汤,低头吹了吹,送到他嘴边。
此情此景,让唐棣仿佛回到过去,那时候他是个不得宠的皇子,病了没人理,御膳房还总是忘记给他送吃的,得万贵妃过去拿,拿来的也都是些下人吃的东西,并不怎么精细。后来万贵妃为了让他吃好点,经常留在御膳房帮忙,学了一手厨艺,便捡些大厨不要的猪肝,煮汤给他喝。
十二岁的唐棣低头饮着勺里的汤。
三十二岁的唐棣低头饮着勺里的汤。
岁月流逝,汤的味道没有变,人也没有变。
唐棣抬头想赞美她几句,却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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