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完了,中午那点时间,只要四爷忙着没回来。
吃完饭,她得搬着小圆桌出去,放在月季边上,泡两杯咖啡,邀请林雨桐一起。
林雨桐啥时候都不爱喝咖啡啊!
喝了一次就说:“下次一起喝也行,不拘是红茶绿茶,我都喝。就是别叫我喝咖啡。还有,喝完自己洗杯子,然后把东西归位。”
我可不伺候你这一套。
林晓星就说:“土包子就是土包子,洋气不起来。”
嘿!怎么不知道好歹呢?
她却嬉笑着收拾了才跑开。
而四爷的手动洗衣机,终于在夏天来到的时候,完工了。
为了叫这个洗衣机轻便些,整个桶是用铁皮焊接而成的。重倒是真不怎么重。
下面两侧焊接弧形的铁架子,使得桶放在地面上的时候,桶的底下跟地面有个距离。因为桶子的下面有盖子,洗完排脏水的时候将盖子拧开,水就流下去了。
桶子的上面,用螺丝钉着木盖子,木盖子上面固定着手摇的把手,下面链接的直杆上面带着三个木质的叶片。洗衣服的时候,先把衣服放进去,洗衣粉撒进去。衣服不能过了桶子里的一处凹槽。那个凹槽是卡着一个细密的铁丝网的。它的作用像是甩干机里那个小小的塑料板,为了防止衣服被甩出去压衣服用的那玩意。有铁丝网挡着,衣服不会因为转动挂在叶片上。等到铁丝网扣上,再倒水进去,水要超过铁丝网完全淹没叶片。这个时候摇动手柄,然后叶片就旋转了起来,带动了水流,衣服在铁丝网下跟着转动了起来。要是想解放双手,就不需要铁丝网,只要把叶片去掉,那这直杆就跟杵子似的,脚在下面的连杆处踩一下,衣服被翻动一下,然后直杆就捶打一下。
反正洗衣服就两种方式,要么是揉搓,要么是捶打。
总的来说,还是比较方便的。
“唯一不好的就是现在没自来水。”四爷一边提水往里倒一边说,“要是有自来水,连一根管子,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以后总会有自来水的。
两人用两种方式都试了试,总体还算是满意。衣服最好泡一泡,顽固性的污渍泡了之后再搓一搓,洗出来还算是干净。
容量嘛,一次性洗一个床单加一个被罩,问题还是不大的。
只是洗完了之后得拎出来,拧干这个活还是得自己来。
两口子试这个,招来了一群人来围观,不管是不是真像是看上去那么好用吧,但都不妨碍四爷得了个‘能人’的称号。
钱思远看的啧啧称奇,上去还摇了两下:“是不错啊。别说大人不费劲,就是七八岁的孩子,摇起来都不算是困难。还别说,真要造这玩意卖,一准是能卖钱的。”
转天他就找文华:“科长,得问问厂长,咱们做不做日用家电的研究。说实话啊,老金那个洗衣机,离电动的真不怎么远了。原理就是那么个原理,只要用电力代替人力就行的。”
文华赶紧摆手:“咱这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别急别急啊。一项一项的来对不对?”
四爷不去管他们怎么说,折腾出来一台,觉得不错。稍微改进了一下,弄了第二台。这台就比较大了,像个大浴桶那么大。专门给常秋云给拉回去了。家里这边是有自来水的,弄了一根皮管子,连上水笼头,一次性洗上十多斤的衣服,是小意思。
家里俩大小伙子呢,洗衣服可不是轻省的活计。
这玩意弄来,常秋云是解|放了。大原和大垚图新鲜,恨不能天天晚上回来脱了衣服亲自去洗一洗。至于其他的,人家林老太太坐在那里踩一踩,就都洗出来了。
谁不夸林家的姑爷是个大能人。
传的人多了,厂长就找四爷了:“……电力能代替人力吗?”
“能啊。”四爷就说:“完全没有问题。”
“咱们厂可没这个任务啊?”厂长也挠头,“咱们这属于是不务正业。”
“这是附带产品。”四爷就说:“可以考虑跟专业研究所合作嘛。咱们出技术……”
这倒也是个路子。
回来林雨桐就问呢,说:“还真有日用电器研究所?”
“有!”四爷就说:“我的工资又长了啊。在那边挂着研究员的编制,人家给三十八万。”
如今这三十八万,换算下来,就是三十八块。
两口子拿□□十……万的工资,真能羡慕死一票人。
关键是啊,因着这一项贡献,厂领导决定了,这宿舍楼盖起来之后,给两口子分一套带着阳台和卫生间的房子。
这个时代的人,都没怎么住过楼上,就觉得吧,住在楼上好。
四爷却不愿意,这要是有孩子了,上下楼是顶顶要操心的?再说了,楼上的窗户你还能安装护栏网不成?
所以,四爷‘发扬精神’,“一楼最边上阴面的那一间就行。”
最边上的房,是两面可以留窗户的。
早上阳光能照进来,一过十点就过去了。这就挺好。冬天有暖气屋里肯定暖和,夏天阴面的一楼阴凉,不像是阳面太阳直晒着避都避不开。
分房子的消息刚透出一点,还没等泛起风浪呢,大事来了。
解|放的地区越来越多,天天林晓星都在大喇叭里播放捷报,然后城里面的就传来锣鼓喧天的声响。
十月一日,要建国了!
这才是大事中的大事。
这个时候,菜地里的西红柿已经不多了。其实林雨桐和四爷又能吃多少,大部分都被林晓星摘了去当水果吃了。黄瓜如今也都是老黄瓜了。
因着菜都长的好,像是老黄瓜。秋茄子秋豆角都多,吃不了的都摘了拿回家,叫老太太在家帮着晒成干了。
秋菜林雨桐种的就是萝卜白菜。萝卜少,白菜多。
厂里把崭新的厂房收拾出来了,办公楼里也都粉刷一新。宣传科给每个科室每个车间发彩色的小旗子,十月一日,是要有欢庆会的。
白天欢庆晚上热闹。
一整晚啊,彻底的狂欢,呼喊声、锣鼓声此起彼伏,响了整整一夜。
等这个热闹劲过了,开始都按部就班的工作起来。盖宿舍楼的盖宿舍楼,平整厂区的平整厂区。然后日子又回归平淡了。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很多不正规的部门取消了,一切慢慢的都开始进入正轨了。
大事林雨桐是没精力管的,她这会子操心的是,这个冬天,只怕得在地窝子里过了。
木柴,林雨桐得空就砍,得空就晾晒,把自家的房前屋后,都堆满了。
地窝子里面掏了一个小小的壁炉,整个冬天,都指着这个取暖呢。
眼看天冷了,钱思远扛不住了,到处喊人给他帮忙:“扛不住了,现在都扛不住了,这要是一到冬天,更不用活了。”
如今跟之前不一样了,大家都熟悉起来了。
他这一喊,过来一串人来帮忙。人一多,这点活就不是活,好歹收拾的瞧着能过冬了。
林雨桐帮忙给递个热水啥的,也在边上支应,就听有人说:“跟那些京城来的比,咱们这些可都像是后娘生的了。”
怎么个意思呢?
建国之后啊,京城分来了一批大学生。这些大学生呢,住啥地窝子?人家住帐篷了。
主要是办公楼收拾好了,十一一过,差不多都搬进去了。潮肯定是潮的,但地窝子都能住,还在乎这点潮?
搬了办公区,这不是之前的帐篷就空下来了吗?
空下来帐篷了,闲着也是闲着,来了一批大学生,那自然就安排他们住帐篷了。在大部分看来,住帐篷必然是比地窝子好的。
林雨桐倒是不羡慕,帐篷到底是帐篷,不隔寒也不隔音,真没想的那么好。
可这才没几天,林晓星找来了,跟林雨桐说:“姐,我要结婚了?”
“嗯?”一点都不知道好吗?
一个厂的,她的播音室就在办公楼的三楼。她每天进进出出上下楼的,都得从楼梯边的财会室过。林雨桐自己做一些像是饺子包子炒米饭这样的饭菜,也都给她捎带一份的。从来没看出她有什么恋爱的迹象。
再说了,她是厂花啊,盯着的人多了去了。真有什么动向,早传开了。
这不是也没听说吗?
“怎么这么突然?”林雨桐就问。
“也不算多突然的吧。”林晓星的脸慢慢红了,说话的声音也小下来了,不停的扒拉着她自己的头发,声音也柔的几乎是能滴下水来,“……就是那种看见了,就觉得就是他了。”说着,见林雨桐的眼神诡异,就恼道:“哎呀!跟你说也说不明白。你根本不懂!”
行吧!我不懂就不懂吧。
一见钟情嘛,一对眼就觉得看上的那种。
“你了解人家吗?”林雨桐就问:“是京城新来的那拨人里的吗?叫什么啊?家是哪的?家里还有什么人?他自己多大了……”
“哎哟!姐!”林晓星不乐意,“这是调查户口呢?这个不用担心,之前是学校,现在是厂里,组织都给考察过的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话不是这么说的?
林雨桐就问:“你跟家里说过了?”
“干嘛跟家里说?”林晓星嘴一撇,“我妈最近忙着安置那些JI女,花枝巷里一两千号这样的女人,还有很多暗门子里的……上次回去,她满嘴都是这个。”
这些女人知道家乡在哪的被遣返回乡,不知道在哪的,就原地呆着了。找一些老男人或是身上有残疾的嫁了。必须从良嘛。
这确实也是妇联现阶段的一个重点工作。
“但工作再要紧,可不会没空管你的婚事。”林雨桐就说她,“先回去一趟,跟家里说说。至少得叫家里人先见见吧。”
林晓星当时没说话,只说要想想。
随后林雨桐观察了两天,看出来了,她跟那批大学生里最帅的一个小伙子好上了。
小伙子到底是个什么长相呢?还真说不上来。
就是那种看上去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领口露出来的衬衫领子,永远都是雪白雪白的。见了人还有几分腼腆。
知道是谁了,林雨桐就能想办法看到这人的档案。
小伙子叫苏瑾,二十二了,B大刚毕业。分到厂宣传科了,正在筹备办厂报。家世呢,倒也是普普通通的。本省小县城的人,父亲是电厂的工人,母亲是家庭妇女。上面三个姐姐,他是家里的独子。姐姐也都嫁人了,大姐夫家是小业主,二姐夫是邮局的邮递员,三姐夫是个小学的教员。
林雨桐把这社会关系捋了一遍,没发现特别叫人指摘的地方。就是那个大姐夫这个小业主不算是特别好的成分之外,没别的。
他父亲有工作,这以后肯定是有退休金的。够老两口生活。
三个姐姐各自成家,也都有稳定的收入,这都不是拖累。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三个姐姐独苗儿子,只怕也是别人照顾他行,他照顾别人不行。
而林晓星呢,本身就是个大小姐的做派。
这两人要过日子,可怎么得了?
范云清听了闺女说的大致情况之后,也是这么说的:“妈没觉得小苏哪里不好,相反,不管是从他的家庭,还是从本人的长相、学识、能力、品质各方面,都觉得挺好的。真的!我女儿的眼光不错,这是个很好的小伙子。”
林晓星点头,然后瘪嘴,再深吸一口气才学着范云清的语气说:“但是……”学了一声,就似笑非笑的看她妈,“您是想这么说吧。要说就直接说,咱别大喘气,行吗?”
这孩子!
范云清拍了拍闺女的手:“没错,各方面都不错的小伙子,他却未必适合你!”她苦口婆心的,“妈妈见的人多了,这家里有姐姐的小伙子啊,大部分,可能都做不了家务。你想过没有,这结了婚,谁来做饭啊?这有了孩子,谁来帮着带啊……”
“谁天生就会了?”林晓星扭脸,“谁不是学着来的。您说的这个就不是理由。”
“行!”范云清尽量缓和语气,“如果这不是理由的话,也行。但是不是咱们可以将婚事缓一缓,你们彼此呢,多接触接触,相互增进一些了解,这也是为对方负责……”
“妈!”林晓星就道:“您根本就不了解情况。再推迟结婚,就晚了!您还不知道吧,我们厂马上就要分房了。第一拨要分的就是双职工家庭。像是我姐那种,两人都是厂里的职工,还都是厂里的技术骨干,我姐夫又是为厂里做过贡献的,他们就能先挑房子。那种带着阳台带着卫生间的房子,我们厂一共才十五套。苏瑾了放弃了在京城的工作机会来我们厂的,他要是结婚,再加上我……爸的面子,我们俩是有机会分一套这样的房子的。要不然,连没阳台没卫生间的房子都没我们的份。多少单职工家庭,都得继续在地窝子里住着?您知道地窝子里现在有多冷吗?每月来那个,我都疼的死去活来的,没有止疼片我都下不了床。您知道为什么吗?就是身上被潮气给渗的。还有……一个宿舍的那几个人……我跟她们处不好,我又睡在风口的位置……真的,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做梦都想有个自己的地方。而且,我运气这么好,这么巧的就遇上了苏瑾,我觉得这辈子就是他了。”说着,眼圈就红了,“可是你呢?想这个想那个,就是没想过我会怎么想,我的意愿是什么。我不是征求你的意见,我就是告诉你,我要结婚了。新社会了,婚姻自主了。谁都不能干涉别人的婚姻自由。您是做妇联工作的,不是整天叫这个冲破封建包办的牢笼,就是叫那个脱离买卖婚姻的囚牢吗?您不是一直跟人家说,婚姻可以自主吗?我这不也是支持您的工作,再争取婚姻自主吗?”
说完,转身就走,不管范云清在后面怎么叫,就是不回头。
范云清有什么办法?
这种事只能找林百川商量。她没去师部,直接来了林家的小院找常秋云,就说这事,“……你说这孩子,就是不如妞妞省心。大人说的不管对还是错,就没有不是为了她好的。您说说,这可咋办?”
咋办都没有我说什么的道理,她就说:“你去找百川,跟他商量,我对晓星那孩子的性子了解不多,也说不上来个啥。”
范云清看看房里的布置,想起还锁着的厢房门,就讶异:“老林没住过来?”
常秋云只抿嘴笑:这事,我就更犯不上跟你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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