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绠和母亲一块儿朝东走,他听说张宗禹正在宿州一带活动,就决定投奔张宗禹避难。
皮绠娘虽说才五十一岁,可丧夫失子的痛苦巳使她老了十岁,头发白了近半,满脸布满了皱纹,看上去却象个上了年岁的老婆婆了。
村庄一个一个地被清军杀光烧光,留下的是残垣断壁。剩下的被围起来的寨子,那里只有少数没有参加捻军的百姓,里面还驻扎着团练,他们是清军的准军队,是剿杀捻军的帮凶。那寨子外挖着深深的壕沟,里面灌满水,四面的村口设有吊桥,或设有团练把手,想进村子里讨口水喝都难上加难啊。
可在那荒效野外,成片的良田大却没人耕种,就是种上的一些田地,也因为没人管理,庄稼长得可怜巴巴,玉米杆细细的,结出的棒子巳经枯黄,却找不到一半的籽粒。红芋秧儿盖不严地,扒开地下,露出的红芋也只有鸡蛋大小。
皮绠娘是小脚,走一会儿就走累了,也饿了。
皮绠说:“娘,你累了吧。”
皮绠娘抹了一下额上的汗珠儿,说:“娘不累,绠儿,你累吗?”
皮绠知道娘是在鼓励自己,他看到娘的步子越来越重,就说:“娘,你不累,我可累了,咱弄点吃的吧,吃饱了肚子,也歇好了脚,咱再赶路也不晚。”
皮绠娘笑了,她知道皮绠在心痛娘呢。皮绠娘打了个眼罩,看了看天,天上蓝蓝的,太阳巳偏西了,往常这个时候,他们也早吃过午饭了。就说:“好,咱就弄点吃的。你去拾点干柴来,我去打点青,咱就在这儿烧点吃的吧。”
皮绠说:“好。娘,我刚才发现咱走过的那块红芋长得不错,我去挖几个红芋烤着吃,顺便再拾点干柴来。娘你就歇着吧。”
皮绠一溜小跑,去挖红芋去了。
皮绠娘从怀里掏出火石,又取出火纸,揽一堆枯叶,用火石击出火花,点着火纸,又点燃枯叶,一缕蓝烟便升了天空。
远远地,听到一阵马蹄响。
那是一行六人的马队。
为首的就是僧格林沁王爷,身后紧跟着的是则他的部将陈国瑞。只见那王爷,身高五尺。五十上下年纪,浑身上下长满横肉,粗壮有力,两眼如鹰。傲视着这一望无际的平原。他身后的那个陈国瑞呢?精瘦强干,身手轻捷,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
这天中午,几位副将与王爷共宴,酒酣,王爷抽出腰刀便当众舞了起来。这刀。可不是一般的器物,而是御赐宝刀,名为“纳库尼素光”刀,它是名师打造上贡给乾隆皇帝的贡品,砍石如灰,削铁如泥。咸丰三年八月,太平天国北伐军大败直隶总督纳尔经额,由临铭关入正定地区。九月,咸丰帝黜纳尔经额,授惠亲王绵愉为奉命大将军。僧格林沁为参赞大臣,并在乾清宫亲自颁发关防,将这御用贡品“纳库尼素光”刀亲授予僧格林沁。僧格林沁受命后立即率清军急速进入天津南王庆坨与北伐的太平军展开激战,北伐军损失惨重,撤退到连镇一带。咸丰帝又赐僧格林沁“湍多罗巴图鲁”称号。咸丰四年八月,命僧格林沁管理奉宸苑事务。同年。僧格林沁在直隶镇连用计大败北伐军,首领林风祥兵败被俘,一万余人全军覆没。咸丰五年正月,皇帝著加恩封僧格林沁为“博多勒噶台亲王”,并亲加慰问,赏朝珠一盘、四团龙补褂一件。
这时候,只见僧格林沁挥刀上前,寒光直闪,忽而向前猛刺,忽而向后斜砍。忽而大劈而来,忽而游刃而去,只舞得众将官眼花缭乱,拍手叫好。
歇息下来,侍从给他递上汗巾为他擦汗。僧王爷却说:“平日打仗。都是众将官前赴后继,我只有在后督阵的份儿,这刀可是有些日子没试过血了。真到了战场上,骑在马上,跃马挥刀,一刀一个人头落地,那才叫痛快!”
话未落音,部将陈国瑞拱手道:“王爷,末将早就听说王爷有杀人不见血的绝技,今日何不给奴才们作一示教?”
僧王爷笑了:“哈哈,我那有那么高的武艺?你莫不是听谁传错了?只是这刀好罢了。”
“王爷武艺高强,世人皆知,王爷也就不必自谦了。吾等学会了这一招,也好战场上多杀捻贼,报效我大清皇上!”
“哈哈哈……国瑞说得有理,那我就给你们献献丑?可哪里有人可试呢?”
陈国瑞说:“王爷,这个不难,酒后咱们溜马,我顺便去捉几个捻贼的反属,既灭了贼根,又为王爷一解心头之快!”
就这样,僧王爷和他的几个部将一一跨上战马,踏过涡河上的浮桥,来到涡河北岸,前来寻人试刀。可是,涡河两岸早巳被僧军象梳头发蔑蔑子一样蔑了好几遍了,村村被他们血洗,活着的早巳逃散,哪里还能找到人呢?正犯着愁,陈国瑞看到了一缕冉冉升起的蓝烟:
“王爷,那里有人!”
皮绠娘正生着火,没注意远处的马队,待她听到马蹄声,看到那浮土狼烟,知道大事不好,但她还是本能地跑了起来。可她那双小脚怎能跑得动?很快,她就被僧格林沁围了起来。
“臭婆娘,见了王爷怎么不跪?怎这般无礼?”陈国瑞喝问道。
“军爷,俺是农家妇女,哪见过世面,谁知道你们是王爷?”
“看看,这娘们肯定是捻贼的家属,说话如此难听,对我大清毫无敬重之处,我问你,你男人呢,你儿子呢?他们都在干什么?”
“我没有男人,也没有儿子。”
“哼哼,狡辩,谁会信你的?”
“你信不信随你们的便,反正就我一人。”
“那你身为妇道人家,跑到这荒郊野外干什么来了?”
“庄子被你们烧了,家没有了,出来要饭来了。”
“庄子被我们烧了?哪个庄的?好人家的庄子我们会烧吗?说,哪个庄的?”
“张大庄的,咋啦?”
“张大庄?那不是捻首张宗禹的老窝吗?还敢在王爷面前犟嘴,告诉你,张大庄、张老家、沿涡造反的全部该杀,你还不服?”
“你杀我一个孤老婆子,算啥能耐?有本事去杀张宗禹去呀?”
说罢,陈国瑞一伙跳下马来,将皮绠娘架起来,又猛跺一脚,强迫皮绠娘跪下。
此时,僧王爷策马来到皮绠娘面前,问陈国瑞:“这说是你找的捻贼的反属吗?”
陈国瑞得意地向王爷禀报:“王爷,这个娘们是张大庄的,张宗禹的老家,你说他那个庄上还有谁不是捻贼?”
僧王爷看了看皮绠娘,说:“也就一把老骨头了,好吧,让我试试。”
说着,他抽出他那腰刀对诸将们说:“看准了,刀要扬起,速度要快,用力要猛,一刀下去,要在空中绕个弧圈,对准脖子,不要砍在衣服上……”
“你你……你们要干会么?”皮绠娘吓得浑身发抖。
她的话还未落音,只见僧王爷手起刀落,半空中弧光一闪,皮绠娘的头颅从空中“卟”地一声落在地上,而她的身子却丝纹不动,也不见血,诸将看得目瞪口呆。
只一会儿,却见一个血注从皮绠娘的胫部喷发而出,如一红色喷泉,染红了半个天空。
“好!”“好!”“王爷好刀法!”
陈国瑞和诸将夸着僧王爷,又赞扬着那把御赐的钢刀,在一阵狂笑中翻身上马,一会功夫便消失中一片狼烟中。
皮绠挖了几个红芋,捡了一抱干柴,兴冲冲地赶回来,却不见了娘的踪影。他喊了一声娘,却不见有人应。走过一片玉米地,他看到身首各异的娘:
“娘……”皮绠头一晕,便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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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格林沁曾经是位爱国战将,但在镇压捻军起义中又犯下滔天罪行,杀人无数,也有“僧剃头”的恶名。《僧格林沁之死》第六章有细节描述。/ny3uq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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