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辆没蓬的卡车从中央军校的大门中驶出,车上坐着的是全副武装的士兵。
这些士兵在气质上和那些朝气蓬勃一心杀敌的学生兵们是完全不一样的。
一个个脸上带着随意与疲懒,军人的形象也远不如中央军校学生兵那样的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无疑,这车上坐着的都是老兵,长期的战场生涯已经改变了他们的特质,当死亡成为生命的常态的时候,幸存者就都会挂上这副所谓的表情,这样的兵是最不好领的,只有他们认定的长官才会让他们恢复军人的样子,别人是不行的,中央军校的教官不行,官再大也不行。
这些兵正是中央军校特训班的老兵,他们已经从校方那里得到消息,七十四军已经从淞沪战场上撤向南京参予防御,而他们则是坐上车去归队的。
霍小山和沈冲也并排坐在这老兵之中。
他还是听从了周列宝的建议,决定和老兵们一起走上战场。而沈冲自然是要跟着他的,对于沈冲来讲,跟哪支部队无所谓,能和霍小山在一起共进退就可以了。
此时霍小山面色平静,心情却是有点复杂。
临出发前已是十二月初,在淞沪会后战结束之后,前线战事的情况一天紧似一天,日本人的天上的飞机地下的坦克汽车机械化部队追着国民政府军几十万溃军打,嘉兴、常熟、无锡相继陷落,日军的进攻锋芒直指南京。
整个南京城里的气氛已经变得非常紧张了,部队调动频繁,到处在修工事。
而同时又不断的有附近城市乡镇的难民涌进城来,本来他们认为南京作为中华民国的首都,日本未必能打进来,可是进来之后,又被政府劝离疏散开去。
只是人太多了,总是会有人滞留在这里,城里一片难民的爷娘唤女声,而几百里之外已是燕山胡骑鸣啾啾。
南京城里到处可见学生装扮的大学生们,他们或高喊着抗日口号或者在做着安抚疏散难民的义工。
慕容沛由于“布化”的原因,无疑是其中最积极的一个,她的身边自然少不了好友沈小曼,而沈小曼身边自然少不了充当护花使者的牟言。
当年轻人的热血与牟言那诗人的激情结合起来,竟产生出一股神奇的力量,他在学生民众中的所起的鼓动抗日的作用竟是出奇的好。
遗憾的是作为军人的霍小山和魏建兴此记记刻已经身不由己了,踏上了随军出征的路途。
霍小山选择了和老兵们一起成为七十四军中的一员,而作为军校学员的魏建兴则是自然被划入了教导总队,准备以自己年轻人的热血拱卫首都。
宋子君却坚绝拒绝了霍小山让她也疏散到后方的建议,反而一改往日名门佳人的风泛,穿着粗布衣裳走出了家门,和一些佛门同仁在闹市街头做了一个施粥铺。
每有难民进来便施以粥食,接着就是劝其离开南京,她使用的资金自然有其平日省吃俭用的积蓄,但更多的还是当初霍远殉国后政府给的那笔抚恤金。
其实,宋子君是已经认定了南京城肯定会打仗的,不,准确地说不光是打仗,而是有一场浩劫。
这倒不是她能掐会算,而是她在一次佛友聚会中就听到一个一个佛友说了一件她所碰到的奇怪的事。
那个佛友说,她每天晚上都被当地的阎王殿召去抄当地的生死簿,在一次抄生死簿的时候,突然碰到了很多没有见过的四个字五个字的名字,这些名字显然不是咱中国人的,她很好奇,她知道宋子君是一个有文化的人,就来请教。
宋子君一听她提到了那些人名中有什么“渡边、山田、松下”之类的叫法,就知道那些人有定是日本人。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日本人死在南京,联系到现实中的战事,宋子君不难推测到日军一定会打到南京城。
长话短说,霍小山就这样吃了娘亲子君为他做的壮行饭,吻别了自己的恋人再次走上打鬼子的征程。
出了南京市区,车轮滚滚,沿着公路向东南方向前进,前面卡车卷起的灰尘落在了后车人的头脸上身上,引起老兵们的几声低低的咒骂。
但很快,就没有人再吭声了,不是因为灰尘没有了,而是因为他们的注意力转移了,他们看到了车队,一直蜿蜒到天际的车队与他们相向而来。
只是,在两车相错而过的功夫,霍小山闻到了战场上的气息。车上都是****的士兵,那些士兵们表情困顿不堪,很多人任由车颠簸着,却都在垂头睡觉。
有的胳膊上还打着绷带吊在脖子上,军装普遍脏污残破,还有着烟熏火燎的痕迹。
有一辆车上还插着一面青天白日旗,那旗已被烟熏成灰黑色,残破不堪的旗帜上带着许多核桃大小的弹孔。卡车一辆辆地交错而过。
“你们知道七十四军在哪吗?”霍小山身边的一个老兵两车交错的时候,向那些士兵喊,但回答他的是车轮扬起的灰尘,有几个士兵抬起头来看了他们一眼,恍若未闻,又把头低了下去。
老兵并不死心,在与下一辆车会车的时候,依旧扯起脖子喊,仍旧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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