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园的日子甚是无聊。
“唉~”阿敏叹气,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蜷好了,又望望坐在炕桌前翻看公文的胤禛,百无聊赖中。今日事闲,胤禛回来的时辰格外早些,却扰了阿敏的午睡。有这个人在身旁,哪儿还睡的着,
“又怎么了,一会儿的工夫,叹十七八口气了。”胤禛不抬眼,嘴边扯出一丝笑,“若实在闲的慌,去烤俩土豆来。”
“吃吃吃,除了吃就是睡,肥的快成猪了!”阿敏摸摸自己的小肚子,颇是颓丧。近来胃口太好,再不控制一下怕是不行了。
“爷不怕肥。”暴露了真实意图,胤禛更是要求多多。“切片,少油,多香料,莫太焦了。”
“滚,没心情!本大爷不伺候!”阿敏大脚一踹。却见得胤禛身子微晃,眉头微皱,暗叫过火了,忙献上狗腿式谄笑,凑前去胡乱揉捏起来:“嗐,没伤着吧?小的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嗯,是不是真饿啦?除了土豆还想吃啥?要不咱们直接吃饭得了?”
不揉到好,这一揉反把刚才没觉出的痛全揉了出来。胤禛光火,扯住阿敏没轻没重的手狠狠甩到一边,省觉力气用的大了些,又有些后悔。自己揉了揉痛处,撇一眼阿敏,见小女子仍是狗腿模样的望着自己,方松了一口气,不愠不火补言道:“哪儿就这么早传膳,才过晌午不是?对了,先头回来的时候,听说月月院里的墨菊开了,一会子咱们去瞧瞧新鲜。”
“嗯。”赏菊?有什么好赏的嘛……可实在是无聊,阿敏仍是怏怏地应了。好好地又伸了两个懒腰,翻身下炕开始梳洗着衣。
搬了入园子十来日,阿敏与年苇月待在一处的时间甚至比与耿氏处在一起的时间还长。
侧福晋年苇月,此时正是十五六岁花季般的年龄,在四贝勒府中无牵无挂不操心地生活了一年多,越发地滋润了起来。
她给阿敏的感觉就是——虽有一张俊秀又天生显着文静的面,实则骨子里暗含着一股这个时代少见的女子逆性。
她遇上心仪欢喜的人时,更是无拘无束自来熟,格外的讨喜。故而哪怕阿敏再憋着对年氏的避忌,也奈不住人家一口一个姐姐叫着亲热。俗话讲伸手不打笑脸人,一来二去地,到真是相熟了起来。
阿敏也只能与这位“月月”妹妹做起了玩友。
夜里莫说鬼,日头休讲人。阿敏刚梳洗停当,就听见门外传来年苇月的声音:“姐姐~姐姐~”随着话语,一阵风似的冲进来个小人儿。
她瞧见胤禛,一怔,请了安,又笑道:“王爷今儿个回的可真早,我算赶巧了,省得一会儿再去请王爷。”又侧了头对阿敏说道:“早间我院里的墨菊开了几盆,就想等描完了画给姐姐送两盆过来。这会子花搬了来,就在院子里,姐姐去瞧瞧放哪儿合适?”
阿敏掀了门帘,瞧见台阶下摆着两盆新花儿。“就这儿吧,挺好的,先放着罢。”
年苇月侧了身坐到炕沿上:“上午可着新开的菊花描了幅画,正想请王爷去瞧瞧。王爷,要能入得了您的眼,给月月提几个字儿罢?”
胤禛笑:“你自己的字儿不好?”
年苇月不答胤禛的问题,继续说道:“王爷从前说过,月月的画笔纤巧,女子的画大抵如此。言下之意便是说缺了磅礴意气嘛,月月省得的。这幅可真不同了,王爷去瞧下便知。”
一年多来,年苇月那张原本略显苍弱稚嫩的面上早添了光韵,身体也似比从前强健了许多。许是刚被寒风吹过,一路急走过来,小脸还挂着因被寒冻刺激而泛起的淡淡绯红,火红的狸毛领子衬得原本就白皙的肌肤更似玉一般的耀目,再配上此时花儿一般自得又自信的笑颜,令一旁的阿敏见了都觉心动。
胤禛还是笑:“你既如此说,那便肯定是好。只是我一时也想不出好句,你自想好了,写了就是了。”
年苇月急说:“可不是这样!一两日哪儿练的出字儿!就是这幅画儿画的好,月月才不敢轻易下笔!王爷的字儿配上才好!王爷,若无新词,就用‘铁骨不教秋色淡,满身香汗立东篱’也好的~”
铁骨不教秋色淡,满身香汗立东篱。阿敏默默念了两遍,便觉好笑,不知是哪位风流才子做的句子,铿锵中带着香艳,煞是可爱。
她可从不以无知为耻,即存了好奇心,张嘴便问:“这谁的诗啊?”
“唐伯虎的墨菊图啊?姐姐没读过?”年苇月很是惊愕。
胤禛眼神扫过。阿敏一见便知他的意思:不学无术了吧!惹人耻笑了吧?!叫你多读两本书不读吧!你活该呀!
脑补过胤禛的潜台词,阿敏在心内为他送出了一大堆白果。一边送白果一边心下却还是不服,只想争口气。想了一会儿,到真给她想起几句诗来:“我也记得几句,你们听听:不争春色不争芳,不媚时欢作紫黄。朵朵如拳深墨色,秋风舞罢斗寒霜。”顿了顿,她心内发虚,还是怕掉底子,便将老实话说在了前头:“句子是记得,可谁作的却忘了。你们知道的吧?”
说罢,阿敏见那二人若有所思的模样,半晌均是一声不出,心下暗叫糟糕。这是从前一位同学寄来的新年贺卡写的句子,当时读着觉得好,很是喜欢,便记在脑中了,可没考究过是何人所作。这会儿一拧劲儿,就把这几句从前不知哪里看来的句子念了出来。照眼下情形看,又是后人所作,非前人的作品了……
“这句子也不错。”胤禛打破沉默。挂着一脸浅笑,瞧一眼阿敏,又望向年苇月:“只不知月月的画儿可配的合适。”
“我也觉得不错。”年苇月左右望望,问道:“姐姐,你这儿有王爷称手的笔么?我唤人取画来,不然就去王爷的书房吧?”
阿敏这处只有几只普通的毛笔。她知道胤禛平日批个折子,写个公文也就罢了,若是起了意写字儿,那笔和墨都是要讲究的。只没等她说话,就听胤禛先答了:“取画儿来吧。”
年苇月唤人去取画。三人出了房门,围着那两盆墨菊赏玩起来。
两只花盆中均是三五朵海碗大般的花朵挤作一处,花瓣散漫着,红紫中透着黑亮,沉甸甸地压着枝梢,不同那黄的白的杂的般亮艳,却是另一种浑然醇厚。
瞧了一会儿,胤禛突说道:“摆这儿不好,阶上好些。”
“好。”阿敏听了,抱起一盆花就送上了台阶。胤禛欲言,就见阿敏已放好手中的花盆,又蹬蹬的跑下台阶,去取另一盆,便停了声。阿敏拿着两盆花,左移移右动动,前前后后转个不休,就想将两盆花摆出个最顺眼的角度来。
胤禛立在阶旁,淡淡瞧着阿敏摆弄,嘴中只说这样也不好,那样也不好。
年苇月原本只在搜索枯肠的忆着诵菊的诗句,一边忆一边念,在心中一一比对着,就想寻出句最合适的配上自己画儿的诗句。眼见阿敏忙了半天她也心急起来,除了手笼也上前去帮着搬弄。一会工夫,二人都累的气喘。
阿敏赌气,将花盆随手一放:“不弄了不弄了,反正怎么摆弄也就是两盆花!也长不出多一朵来!”胤禛取了汗巾递给阿敏:“可不是?偏做些自己做不好的事儿。一院子的奴才不使唤,偏要自己动手。”
阿敏气极,反手推开胤禛:“刚不说!等人累的半死了才来说风凉话!你什么人啊!”
“满身香汗立阶前……”年苇月揩了汗,举着帕子扇着风,一边笑一边喘着大气。“这才应了景儿了,王爷可瞧够笑话了罢!”
“去去去。”阿敏推胤禛。“你去摆好它,臭汗香汗也出一身来!”
“哈哈~”胤禛笑,想了想,转身入了房内,一会出来,嚓嚓几剪下去,连梗带叶便将一盆花剪了,顺手插到刚刚带出的一只花瓶中,加了几丛枝叶,摆得几摆便得了。
阿敏阻拦不及,眼睁睁瞧着一盆花儿就这么没了。瞪着捧着花瓶的胤禛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辣手摧花啊你……雍王爷好风雅啊!”
年苇月在一旁也是瞧的傻了,愣怔着瞪着眼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胤禛反手将残盆扔开。“原本一盆花儿就够了。多几朵插在瓶里是物尽其用,摆在一处反煞了花景,不如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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