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到了山脚下,驾着马车把时彦送回城中。
时彦腹痛的症状有所好转,到时府大门外时已经不痛了,可时彦的样子却像去了半条命,是被人抬回家去的。
卓文静几人被请了进去,她送时彦回来,当然要确认时彦真的安然无事才能放心离开。
让卓文静没想到的是时府请来竟然是武明——邓九如的师弟。
一声“明叔”到嘴边她才猛地想起来武明是不认得现在的自己的,差点说漏了嘴,她纳闷儿武明这会儿还在京城呆着,而且还被叫来给时彦看病。
武明是居无定所的游医,据卓文静所知他从来没在城里活动过,在这边也没到哪家医馆坐诊或者和人交流,所以虽然他是邓九如的师弟京城应该没什么人知道他的。
卓文静纳闷儿的时候武明已经到了时彦的房间。
这个房间除了大夫病人之外还有三个人。
一名不苟言笑的严肃老者,他是时彦的祖父,曾任两朝丞相,是时家地位最高的大家长,还有两名妇人,在武明身后紧张的看着他为时彦把脉的贵妇人是时彦的亲生母亲,搀扶着时夫人的是时彦的乳母梁氏。
三个人谁都没说话,安静的等着武明的诊断结果。
“那药不能再吃了。”武明叹口气,“再吃下去要人命的。”
时老丞相语气冷硬:“不能停,麻烦武大夫想个办法。”
时夫人听了这话当即背过脸去,捂着嘴流泪,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梁氏也红了眼睛,哀求似的看了看无动于衷的时老丞相,又看了眼自家夫人,最后束手无策的望着床上神色平静的时彦。
武明脸色难看,生硬的说道:“没办法,只能停药,否则时彦最多只有一年可活。”
时老丞相年纪有六七十,却半点没有老人的孱弱姿态,他双手背在身后,站着活像一段枯而不死的老树,那双阅尽世情的浑浊眼眸中没有丝毫的慈祥和悲悯之色,有的只有铁石心肠的冷酷和顽固。
“一年就一年。”他漠然的说道,“既然生为时家的子弟,命该如此。”他盯着武明,“别忘了,这也是你欠老夫的债,一日还不完,一日别想解脱。”
武明冷冷的看着他:“不用阁下提醒,武明都记得。”
时老丞相拂袖而去,时夫人跪在床边,握着时彦的手压抑的哽咽着:“都怪我,我害苦了你。”
时彦望着帐顶,眼神空洞,轻声说道:“我自己选的。”
时夫人只是摇头。
武明看着他们,觉得自己以后定然会不得好死。
他心里像压着一块巨石,脚步沉重,并没有发觉有人挡在前面,直到对方叫了一声:“唉,大夫,你快撞到我了。”
武明抬起头,看到眼前站着一个身量极高的年轻女子,脸是陌生的,可五官仿佛有着某个熟人的影子。
“抱歉。”武明让开路,以为她要过去。
对方并没有离开,而是关心的问道:“大夫,时大人怎么样了?”
武明疑惑的看着她,忽然想到他之前被叫来时好像在花厅见过她,她并不是时家的人,好像就是她和另外两人把时彦给送回来的。
只要不是时家的人就好,武明沉默一下,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常一些:“没有大碍,姑娘不必担心。”
“是吗?”对方的语气相当疑惑,“可我怎么听到谁在说药不停就活不过一年呢。”说到最后,声音陡然转冷,语气森然,“而且还是你开的药,武明。”
他们站在游廊上,前后左右都不见人影。
百花落尽,树叶枯黄,平地秋风起,天地间充斥着这个季节特有的肃杀和凄凉。
武明骇然的望着对方。
卓文静思来想去觉得不对就悄悄地跟了过来,恢复原身后她的耳朵也越来越好用,运足耳力时甚至能听到几丈之外的窃窃私语,更何况他们对话的声音并不算小。
“有个女孩儿告诉我明叔是个很好的长辈,胸怀坦荡,光明磊落,她虽然从没说过,可的确很喜欢他。”卓文静身上散发着一种逼人的强硬气势,在她通透锋利的目光下一切的见不得人的东西仿佛无所遁形,“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卓,正六品昭武校尉,任职兵马司,你认识的那个女儿是我侄女。”
武明居然不敢和她对视,神色狼狈。
他当然猜到了对方口中的“那个女孩儿”是谁,所以才更加的无地自容。
但他不能承认,所以他只是面无表情的说道:“姑娘慎言,小心惹祸上身。”
卓文静瞥他一眼:“什么祸?谁给我的祸?时老丞相吗?祸从何来?时大人还是时姑娘?”她完全没把武明再次剧变几近惊惧的表情放在心上,好像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委婉,就这么直白粗暴的把某些人胆战心惊小心翼翼藏着的秘密揭露出来,随手抛出两个选项丢到对方脸上,“武先生是想让本官请你回府衙喝茶,还是另找个地方坐下来和和气气的谈一谈?”
遇到这么蛮横不讲理,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武明还能怎么样?
他有些悲哀的发现自己无论是在时老丞相手中还是面对这个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卓校尉,都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卓文静走之前看了一眼时彦,她没有惊动对方,这时候不是见面的好时机。
她依然无法肯定心中的猜测到底是不是对的,卓文静回想着和时彦相处的点点滴滴,想不到他究竟有没有喉结,可他的声音的确偏向男性,胸也是平的——不是那种裹胸布裹出来的平坦,而是真正的一马平川。如果有不对劲的地方,寇平背着他不可能感觉不到。还有他走路的姿态,平时的小动作和小习惯,不见丝毫女气。
原本以为时彦肚子痛是来了癸水痛经,谁知道竟然是服用药物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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