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文静辞别宁三娘,重新开始考虑要怎么打发这一天的时间。
原先的计划是游览京城比较著名的景点以及小吃街,都是她和唐非去过的,主要是照顾从未好好逛过京城的宁三娘多一点,现在当然用不着了,卓文静就问唐非是什么意思。
唐非想了想:划船行不行?
卓文静自然是没意见的,她怎么都行。
可惜天公不作美,等他们到了湖边,竟然起了风,天也跟着阴了下来,那些专门租船给游人的船家赶着召回湖面上的小船,哪里会租给他们,于是划船游湖计划就这么泡汤了。
“要下雨了吧?没带伞啊。”卓文静看了看天色,无奈道,“要不然回去吧。”
唐非闷闷不乐的点点头。
不曾想到秋天的雨也能来的这样急,两人连北城区都没走到,雨丝便迫不及待的落了下来,细细密密,在广阔的天地间交织成无边的雨幕,带着秋季特有的冰冷萧瑟。
雨虽然不大,可还有这样远的距离,到家里衣服只怕也要从外层湿到内层。
这时节淋了雨是要生病的,反正也不着急回家,卓文静索性领着唐非到边上的茶楼避雨,把马交给小二安置后直接到二楼寻了凭栏的雅座,叫了茶和小食,一边喝茶一边观察楼外绵绵秋雨中的屋舍街巷,缱绻平静,倒也别有一番惬意安然的滋味。
到楼内避雨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多数都呆在一楼的大堂,喜欢清静又不吝啬雅座多付的这几个差钱的才会在茶博士的引领下上二楼来。人多的地方总是免不了嘈杂,幸而楼内的客人只是用正常的音量说话,声音不大,楼上楼下的距离又一定程度的减弱了传上来的音量,不去刻意关注的话,也不会觉得吵。
过了一会儿,楼下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大,唐非拽了拽卓文静的袖子,往一边指了指。
卓文静往楼下看去,茶楼的伙计在大堂的东南角搭了个简易的台子,放了一张长桌,桌上一抚尺,一壶清茶,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她隐约听到“说书”二字,随即侧耳倾听片刻,对唐非道:“待会儿有先生说书,他们在准备东西呢。”
唐非摇摇头,他指的不是楼下,而是二楼靠边的一张桌子,卓文静这一次才找准目标,看到那桌坐的是一个有些眼熟的年轻女人和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儿。那年轻女人穿着一身极其普通的布衣布裙,面朝着楼下,只能看到一部分侧脸,那小孩儿坐在她旁边,两条小腿儿悬空,眼睛刚刚超过桌子的高度,一会儿左边看看,一会儿右边看看,怀里搂着个油纸包,手里抓着一个大栗子啃。
卓文静不认识那小孩儿,却认出了有过一面之缘又错过两次的年轻女人。
在人贩子一案中她自称贝夫人,卷宗中记录的名字是贝明舒,九华芙蓉城人。
九华不是国家,而是东海九大势力的统称,芙蓉城就是其中一大势力,任何一个国家的地图上都没有芙蓉城的具体位置,对于陆地上的人而言,九华是极其神秘的所在,而九华的居民也极少涉足陆地,卓文静还是头一次见到从九华而来的海上居民。
她本想走过去打声招呼,唐非会提醒她贝明舒在这里也是一个意思,结果她才站起来,楼下“啪”的一声类似惊堂木的声响,不管做什么的都安静下来纷纷看向东南角的说书人,卓文静也不好这时候过去跟人打招呼,默默地坐了回去。
说书人照例先说了开场白,然后慢悠悠的说道:“今日要讲的是一对双生姐妹花的故事……”
这个故事的开头在卓文静听来很老套,不过大家听得津津有味就是了。
故事的开头,双胞胎姐妹才出生母亲就去世了。很快她们就有了继母,继母理所当然的不喜欢这对姐妹,勉勉强强把她们养到六岁,接着怀孕生下了一个儿子。有了儿子后继母看这对姐妹就更加碍眼了,于是趁着丈夫不在家把姐妹俩带到了很远的地方,先扔掉了姐姐,再扔掉了妹妹。
姐姐运气不好,被人捡到后几经转手,最后卖到了一个戏班子里,而妹妹就幸运多了,被回乡探亲的一位大户人家的夫人捡到。这位夫人和丈夫成婚多年始终无子,妹妹相貌可爱性格乖巧讨人喜欢,那位夫人又始终找不到妹妹的爹娘,就认了她做养女,后来即使有了自己的孩子仍然待妹妹视如己出。
十四年后妹妹长大成人,嫁做人妇,还有了自己的孩子,生活富足无忧,丈夫温柔体贴,而姐姐依然跟着戏班颠沛流离,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还因为年纪渐大唱戏也不如从前开始被班主嫌弃,因为她长的漂亮,班主暗地里计划把她卖给大户人家做妾。
就是在这时候这对姐妹相遇了。
两姐妹一个台上,一个台下,一个是身不由己的戏子,一个是端庄优雅的贵夫人,妹妹不认识姐姐,姐姐却知道自己有个失散的姐妹,看到妹妹那张和自己一样的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下了台之后姐姐想办法避开其他人悄悄地和妹妹相认,妹妹虽然不记得自己的身世和亲人,却知道自己是养母捡来的,看到了姐姐妆容下的脸便毫不犹豫的把姐姐从班主手上买了过来。
从那天之后姐姐便在妹妹的家里住了下来,仆人只知道自家夫人买了一个戏子,在姐姐有心的隐瞒下没有人知道这个戏子和他们夫人是双胞胎姐妹,妹妹纵然心中疑惑,哪里想到她的同胞姐妹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就生出了恶念,在与她相认之后计划成型,打定主意要取而代之!
正赶上妹妹的丈夫出远门,更加方便了姐姐行事。
姐姐计划周全,等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毒死了妹妹,尸体扔到井中,假扮成妹妹的样子,找借口让仆人把这口井封死。
姐姐本来就是戏子,最擅长模仿人,家中的仆人根本没有察觉女主人已经不是原来的女主人了,而姐姐知道自己就算学的再像,也瞒不过妹妹的丈夫和儿子。所以她制造了一个意外把这个可能揭穿她的孩子害死,等到妹妹的丈夫回来,她便装疯卖傻,让人以为她是被“儿子”的死给刺激到了,成功的瞒过了所有人。
故事讲到这里,戛然而止,说书人再拍抚尺,无视众人的不满情绪,丢下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就麻溜的跑了。
台下听众一片哗然,纷纷责怪说书先生不地道,这故事还没讲多少呢怎么能断在这里就跑了呢?然而说书先生好像一早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此刻已经跑的不见踪影,他们也只能抱怨两句,随后讨论起故事里的人物情节。说最多的自然是姐姐,虽然不知后文,但众人都坚定的认为这个姐姐一定没有好下场。
卓文静特别能理解茶客们的心情,因为她也很想知道后续是什么,这就跟强迫症一样,哪怕故事再烂大街,哪怕你听了一半儿就猜到了结局,可还是想听到人家亲口说出来来一句“全剧终”才能在心里把这个故事画上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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