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璇撑着手中的长剑,吃力地从地上站起来。束起的乌发自身侧倾泻而下,遮了半边脸,黑色大氅下锦袍襟口处溅着点点血迹。他试着提了提内力,胸腔中即刻传来一阵剧烈刺痛,让一向擅忍的他也不禁皱眉,白玉般的面容上疲倦之色难掩。
他内力淳厚过人,那不过峰主也非等闲之辈,生受了他一掌虽不至命,静养一年半载怕是不可免了。
只是让他疑惑的是,他明明记得自己是被不过峰主一掌打下山崖坠至崖下寒潭,怎地醒来却是在如此繁茂的森林里,身上衣衫半分未湿?
若说有人救了他,那此处又是何地?
时下虽未至腊月,却已经下过几场雪,不过峰上片绿也无,而这森林里却繁荫遮天,虫鸣唧唧,哪有半分冬日萧条?
再看地上的虫蚁,四周的草植,他能认出的至多不过半数,竟是有半余见也未见过!就连认出的那半数形色上也与他曾见过的有所偏差!
尤其是那些树木,高大粗壮地罕见,根系庞大,有的大树树根最细的分支也比他的腰还粗。
谢清璇自幼随其师卧云翁遍游天下,卧云翁乃三代帝师,号称‘尽知世人所知’,通古博今,无所不知,无所不通。谢清璇是他唯一嫡传弟子,十六岁即为楚朝太傅,所见所闻自非常人可比。
若是说偶遇几种未见过的植株虫兽也在情理之中,可如今的情形却让他惊讶之余有些微不祥之感。
这地方简直不像他原来所处的那一方天地。
他曾听师父说过,古有一书生,无因而病,病愈后却言其是‘卫朝大将,死于沙场’,尔后素日手肩无力的书生,却当真有了旁人难及的身手,后考武状元,官拜镇南大将军。而世人称奇的是,史书并无任何有关‘卫朝’的只言片语。
他初闻此怪事时,还当那书生魔怔了,不想师父卧云翁却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那卫朝大将当真借书生之身还魂也不无可能。至于那‘卫朝’,洪荒之大,众生只见一隅,天外天,界外界,也不可否然。
不是他多想,他真真觉得自己此时所处之地,像极了师父口中的‘天外天,界外界’。
谢清璇并不信鬼神,却也非遇事自欺欺人的昏愚之辈。
不过,此地是界外界也罢,天外天也好,并非什么要事,师父已经仙去,他的徒儿也坐稳了皇位还娶了皇后,大楚江山已经不需要他,他身边的人也已经没有让他留恋的。
无论此处是不是他原来所在的世界已经没什么要紧了。
轻吐一口气,谢清璇擦去嘴角残余的血渍,现下首要之事是找一处安全之地养好他的伤。解下大氅挂于左臂,右手提起璇玑剑,从树影长度、方向和植株稀疏模糊辨认了南北。
虽不确认,现下却没有好法子,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毕竟这林子古怪地很,绝非久留之地。
因有伤在身,谢清璇走得便有些慢,胸口疼得甚了还得停下来歇一歇。当然,停下的时候也不是空坐着,这密林里奇异之物甚多。他发现很多树上都生着一种土黄色的藤蔓,一些鸟儿和形似灰鼠的鼠类喜攀附其上,啄无痕,咬不断。
谢清璇在灰鼠抱着黄藤啃咬良久无异状后,方才去摘黄藤,却惊讶发现如果他不用内力则徒手难断。他现下不可频繁使用内力,便用璇玑剑取藤。璇玑剑天下至锋,削起黄藤来自是毫不费力。
他趁歇脚的空当,用黄藤编了个背筐,试了试竟是比荆条编地还要结实几分。
谢清璇打算采一些熟识的草药或可食可用的野菜植株。他对歧黄之术只是略通,并不精于此道。这也是归于卧云翁对他的授业之道——博而不专,通而不精。
出于对自身安危担忧,他采地大多都是一些止血、镇痛、祛毒功效的草药,三七、紫珠、白芨之类最多。让他颇喜的是,他还发现了几株紫芝!
观其形貌怕是数百年不止!他小心翼翼地摘了放入筐中,而紫芝周围那些看似灵气十分,却不认识的植株他丝毫不碰。
并非不好奇,只是在见过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形色妍丽,散发异香的小花将被吸引过去的虫蚁尽数吞食之后,他便知,这密林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危险一些。
也不知是不是水土的原因,这密林里的植株和兽类生得都要比楚朝的大上许多,也更有灵气一些。许是丛林深处无人采摘的原因,他认出的草药不多,每种数量上却多到人咂舌。
谢清璇为了方便自己算时,特意将步子大小迈步的速度大致固定。约莫走了有五六个时辰,密林枝叶间隙里透下来的光线非但没有变暗变少,反而林子里有愈明之势。
就算他算时有偏差,也不会差太多,都过了五六个时辰太阳竟然还不下山,这显然不合常理。
谢清璇素不喜食荤腥,现下的身体状况也不宜吃那些,所以肚子饿的时候,便把目光放在一些树的果子上。
林中有不少树上都结果子,少数与他见过的一些果子很相像,即使如此谢清璇也不敢乱吃,只随一只通身白毛幼猿模样的小东西摘取一种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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