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乘风心中的怪异之感,却是越来越重,脑中迁回百转,疑虑重重。
他忍不住分神,自己虽然生平对士,良,奴,贱几种户籍并无什么太多的想法,然而这一生从未与一名奴籍之人有任何交集。
家中奴仆如云,都是多少辈的家生子,也有不少丫鬟怀着攀高枝的念头,此等想法自然是虚无缥缈之极。奴籍至多也只是通房,妾室至少也良家女子,甚至是其他士族之家送来。
然而,那也只是隔房才有这等惯例。
至于他自己这种悉心教养的嫡传子弟,没有任何丫鬟敢前来献媚,那无异是自寻死路。从小别说身边并无任何丫鬟婆子,向来只得四名小厮跟随。到十岁上下便出外游历,连小厮也一并遣了。
这乃是穆氏惯例,自然是因为奴籍之人眼光狭窄,时时为一己之私耍些不上台面的心机,弄权挑拨。但凡有些资质的子弟,都不会有大批人伺候,只因长于奴仆之手会沾染那些陋习。
被一言叫破奴籍之事,卫小歌哪里没有注意到穆乘风的一举一动,还有那瞬间变得有些僵硬的神情。
可是,她却暂时无暇去琢磨穆乘风的心思。
此刻心中的疑惑却是越来越多,这位秦郡守对自身的来历清清楚楚,连家有几个人是什么籍都知道,他这么大个官,难道很闲吗?
想来在邑县当街杀人恐怕也早知道了,被寺庙僧人追杀之事必定早放在案头。
但是他到底是个什么目的,左一句右一句的,还真听不出意图。
至于要见两个弟弟,更是摸不着头脑。
长贵眼下不在,长富嘛,似乎也没什么可见的,她垂下眼皮轻轻说道:“两位弟弟顽劣不堪,哪能污了大人的眼。”
“弟弟......”秦郡守却不知为何,嘴角再次泛起一丝让人看不懂的笑容,“不见也罢,你既是我沛阳郡人氏,本大人赐你良籍出身。随后便有人送来相应户籍与路引,通关文牒原本也可办妥......”
心中虽对奴籍之事疑虑重重,穆乘风仍旧弯腰行了个礼,插嘴说道:“姑父不必如此为难,通关文牒之事,侄儿理会得了。”
“潜儿,你自幼敦厚不晓得人间险恶,人心叵测,难道这次真要随着这位卫姑娘去大魏?你乃是我乌金国王孙,这般显赫身份,大魏朝廷恐不会轻忽。”
穆乘风有些心不在焉,不以为意地说道:“侄儿曾周游列国,想必并不妨事。”
“此一时,彼一时......也罢,若是无心参与政事只愿做个闲散武修,留在乌金国却无益处。卫姑娘与灵儿有两分神似,有她相伴也好。她虽为奴籍,不过也就是一纸文书的小事。”
说罢,秦郡守长叹了一声,好似心中充满了由衷的关爱,还有深深的无奈。
穆乘风默然。
接下来的对话倒没涉及得太深,秦郡守是个很有分寸的人,穆乘风自然更不愿意谈及自身。
两人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句话,将卫小歌撂在一边。那茶水也不见秦郡守再喝第二口,没多久便他便起身,一副要打道回府的模样。
特地跑来,就是为了说含沙射影的闲话?卫小歌简直纳闷到极点了。
按说郡守之职是世袭,如同一方诸侯,家大业大身份极其显赫,这么有钱有势应该如修为很高。她却觉得非常不解,姓秦的看着好似没修为,这也太不合理了。
难道是自己眼光太烂,瞧不出来?
等穆乘风送秦郡守离去,卫小歌却仍旧呆呆地坐在正堂之中,脑中却是迁回百转。
秦郡守的样貌,透着一丝熟悉,可她真不记得在哪里见过相似的人。他特地跑来一趟,似乎只为了做两件不起眼的小事。
——点名奴籍的身份。
再有就是暗藏玄机,提及穆乘风“敦厚而不知人间险恶”云云,这是在暗示自己不要有非分之想,或者是提醒穆乘风。
——她就是那心怀叵测之人。
可是,秦郡守却又卖了个好,等下会送来良民户籍。尽管自己对这东西并不怎么看重,不过对于普通人而言,可以说得上是贫下中农大翻身了。
其实,只要办妥了万人屠的事,到了大魏必定会更换户籍,到底姓不姓卫还是两说呢!
穆乘风回得非常快,卫小歌心中却并没有太吃惊。琼花馆不小,东院位于最后的位置,按理还得一盏茶的功夫才会转来,不过显然他是飞回来的。
这么飞速而至,无疑是因为奴籍的原因,也因为听进了秦郡守的几句含糊的挑拨之言吧!
端正坐在一张椅子上,她静静等着门外那人进入,不料穆乘风却是有几分犹豫,良久都没有再动作,一直站在门外。之前他并未隐藏呼吸和脚步声,但是这么默默立在门外,足见心中迟疑之意。
时间的长和短,显得非常的模糊。
好似过了一生,又好似只有几个弹指。
刹那间,恍惚有一种红颜弹指老的错觉。
穆乘风终于缓步踏入厅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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