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变数——莫北番外
“韩菁说她有男朋友了,叫沈炎。”
那天江南向他转述韩菁的话,语气虽平淡,眼睛却漏出想把他剖成两半研究个透的意味来。他面色不变,扶过茶盏微抿一口,放下,才淡淡地说:“菁菁成年了,这很正常。”
江南笑得有几分意味深长:“我说莫大公子,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一不镇定的时候,就会想拿起杯子喝水喝酒喝茶?”
“……”
那天他自然矢口否认。类似的暗示从韩菁十岁起到现在,江南不知已经调侃过多少次,他在这种事上都否认成了习惯。可却在晚上回家的时候失了态,拐进小区的时候,他将车子扎扎实实地撞到了道旁的栏杆上。
撞上去的时候,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韩菁的小时候。
韩菁那个时候很爱粘着他,总是喜欢等他傍晚回家后跑过来,双臂一伸要他抱着举高,隔上一段时间还要在身高表旁量一量,然后托着下巴,一边看自己乌龟爬一样慢吞吞的身高一边仿佛十足忧愁地叹气。
小孩子总是嫌弃自己长得慢。他不止一次看到韩菁掰着指头算年纪的模样。可对于他来说,亲眼看她长大的这么些年,却觉得时光不会再快的了。
仿佛只是一错眼的时间,她就已经从他手里小心翼翼抱着的一个粉团长成了他肩膀一样高的姑娘,出落得美丽又傲慢,举手投足间都有着一点他平时礼仪举止的影子。
他觉得欣慰,骄傲,还有一点自己都难以形容的情感。而除此之外,长大的韩菁还稍微让他产生了一种无从下手的无力之感。
韩菁一向寡言,眼珠看到的脑里转到的都比嘴里说出的要多很多,这在她小时候不是什么大问题。那时她毫无保留地信任他,遇到困难和喜欢的事都会告诉他,即便有时候有点小秘密,眼神也总是会把她出卖得一览无余。
可长大后的韩菁开始喜欢低头垂眼睛,所有心事都藏在心底拒绝窥探,说话亦变得有些锋芒。他自认眼光一向精准,对方的个性与心思,他往往只见一面,短短几句话里便能看透,却渐渐拿捏不准韩菁的心思。
从十五岁起,他们渐渐有了分歧。韩菁莫名其妙发脾气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原因不尽相同,或者,根本没有缘由。他认为是他多年来太过纵容的结果,按照心理医生的建议,冷处理过一段时间,却又每每心软,在韩菁愈发强硬的回应抑或是决堤的眼泪下提早放弃。
他总是不忍心,想着这次作罢再次再说,因而竟愈发姑息。直到连江南都看不下去,一次打球的时候调侃他:“说句题外的,真不带你这么养小孩的。你看现在韩菁都让你惯成什么样儿了?恨不能天天巴你身上,一天见不着脸就拉得老长。真亏你这种散漫成性的人也能忍下来。你难道就不觉得烦?”
那时他一杆漂亮的进洞,直起身把太阳镜向上扶了扶,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不情愿才叫忍耐。时间久了这都是习惯。根本谈不上忍耐跟心烦。”
“可就算不说你,韩菁也都十七了吧?一个十七岁的姑娘,该懂的肯定都懂了,还天天这么黏着你,你就觉得合适么?我十七岁的时候早就被我家老头儿扔出国了。你要是还想过为她以后做打算,现在就别再这么惯。”
“那你说怎么办?”
“菁菁这小丫头肯定什么都懂,只不过在装不懂。”江南似笑非笑,“姑娘大了就得有点独立的样子。她再这么骄纵,以后谁敢娶她?不是家里催你定下来么,反正不过是迟早的事,那你现在不如就索性订婚,看她能怎么办。”
他考虑了半个多月,最终采纳了江南的建议。
他决定与韩冰订婚。
将韩冰列为第一人选,是因为他能看清楚她对他的爱情里掺杂了过多的利益需求。她对他表露心迹,而她身后的家族虎视眈眈地想要张开*之口。他相信,当把利益许诺得过多的时候,韩冰就可以摒弃爱情。而就算把爱情许诺得再唯美,她也不可能完全放弃利益。
这样的女人,在任何时候都比纯粹看重爱情的人容易摆平。
各取所需,成年人的规则游戏。
他陪着韩冰去选订婚礼服。坐在那里看着她从试衣间里走出来的一刹那,想到的却是韩菁小时候,有一次他给她从国外带了条公主式的裙子回来,尺码与款式都符合韩菁的审美,他坐在客厅里等她试穿完,推开门,提着裙摆蹭到他面前,两只眼睛乌溜溜地,里面满是依赖与信任,要他给她拽上背后的拉链。
他将这种略带感伤的回忆看做正常。毕竟他们曾经那样亲密。他亦将自己在看到韩菁与沈炎略带亲密的举止后那种淡淡不适感看做正常。他将这种感受解释为不舍。毕竟或许以后再不能回到过去。
可他却在一年多后的连续某几夜,无预兆地做了同一个梦。梦里的韩菁赤着脚,在草坪上快乐转圈,长头发在活泼阳光下乌黑发亮,她的笑容明丽轻盈,裙摆绽开,俨然一朵娇艳玫瑰。
在梦里,她跑到他跟前,堪堪停住,偷偷从下往上地望着他,带着点腼腆的笑容,而后踮起脚尖,在他唇的中间,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他骤然清醒。
他从床上坐起来的那一刻,觉得心跳得不同往常。
他扶住床沿,低低缓了几口气,慢慢想起来韩菁十七岁醉酒的那个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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