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无端抬头,监房内光线昏暗,她眯着眼睛什么都看不清。
脚步声更近了一些,伴着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的声音,杨无端安坐不动,等着牢门缓慢地向内打开。
或许有云从天幕飘过,头顶上方那一线光芒忽然消失。
杨无端眼前暗了暗,隐约看到一个瘦长的人影半弯着腰走进来,脚步缓慢,顿了一顿,低下头似乎在研究地面铺着的干草。
这十天里,杨无端已经顺利与她的干草床铺培养出感情,所以丝毫不以为杵,坦然地继续坐着,慢慢地搁下了笔。
那人停了片刻,又再举步,恰在此时云破日出,那一线光芒垂直地从他头顶投下来。
杨无端便看清了那灿若光华的容颜。
“姐姐。”
她见到杨小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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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的离别,杨无端怔怔地想,似乎除了小时候那短暂的相伴,她和杨小康、宁郁总是离别多于相聚。
她忆起殿试不久,她被皇帝第一次召见,终于得知杨小康就是太子……他们伪装成陌生人在皇宫里漫步,她不知为何吟起了方千里的《还京乐》:“问何人、能道平生,聚合欢娱,离别兴味。”
一语成谶。
“你……”一句话没说完,杨无端便被迎面扑倒在身后的干草堆中,耳边听到松脆的干草折断的细微声响,鼻端有干燥的阳光味道,不知是来自干草的贮藏,还是杨小康身上的味道。
杨无端很欣慰,她还记得很早以前杨小康身体里散发着甜得发苦的气味,回想起来应该是他所中的毒的味道,现在再也闻不到,说明他真的彻底痊愈了。
“姐姐,”杨小康像一床厚重而暖和的毯子那样覆盖在她身上,脸颊贴着她的脸,嘴唇凑在她耳边切切地唤着,“姐姐。”
“你长高了……”杨无端微微有丝困窘,侧了侧头,避开耳畔呵得痒痒的热气。她叹息出声,想起刚才那匆匆一眼,看起来杨小康真的长高了不少,单薄的骨架子上还多了点肉,终于不再是荏弱如闺秀的少年,已经开始有青年的轮廓。但他的脸依然精致,因极致的美而生出压迫感,如若有一天他登基为帝,那样的压迫感便能顺利过度为皇帝的威压。
但如今,在她面前,他仍旧只是个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孩子……爱着她的孩子。
“姐姐,”杨小康把双手插入她腋下,紧紧地箍在她背后,他的身体包裹着她,甚至恨不得陷入她。“这一年里,我每天都在想你。”
杨无端不禁笑了笑,这类的话她听过太多,从来不信。因为一个人的一生充斥着太多杂念与诱惑,怎么可能仅为另一个人活着?那太不符合人性,也太不健康。
不过她可以理解,毕竟杨小康只是初恋,当我们有太多热情第一次学着去倾吐时,总会觉得对方的一颦一笑能倾城,觉得自己的爱足以令天崩地裂。
所以她没有反驳,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歪着身子从杨小康怀里别别扭扭地抽出一只手,想要摸一摸他的头。
举到半途的手臂却被握住,握力强到她没法儿挣脱,同时弱到不至于伤害她。杨无端又是一怔,忆起杨小康曾经毛手毛脚给她留下的青紫……他果然长大了,学会并且熟悉与女性相处。
杨无端不肯承认自己因为这点没来由的猜测而略觉不爽,杨小康却没有发觉她的小心思,他侧头看了看杨无端那只手,即便光线昏暗,仍然能看出手指间大块的墨迹和污渍,食指指节上还有握笔留下的变形的粗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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