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杨无端不客气地道,“不懂才问啊,这都桃花潭水深三丈了,不在乎再深几尺。来嘛英雄,真要我祭出催坑利器?”
“……那是什么?”
“‘后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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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德楼内阒无人声,敞开的窗户外面飞过一只灰溜溜的莺儿,小心翼翼地跳到开败了的月季花顶上,将沉甸甸的花盘压得更显垂头丧气。
鸟鸣婉转如歌,老太监韩福转过头去,一双被皱纹遮得连缝都快没了的老眼里透出柔和的目光。
皇帝和内阁诸臣也听到了莺歌,皇帝估摸着自己说错了话,有点尴尬;楚巨才和汤尚任慌张地考虑怎么打圆场让皇帝下台;刘廷玑心情复杂,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只有杨瓒慢慢地回了一次头。
鸟鸣声嘎然而止,仿佛一曲尚未到*便落幕的戏剧,那只莺儿任性地蹦下花盘,隐入月季茂盛的长枝蔓叶间。
杨瓒收回目光,眼角瞥了皇帝一眼,见他脸色半青半白,知他将要恼羞成怒,这倒像是百里家的家传本事了。一门不靠谱的傲娇。
“陛下,”杨瓒向前膝行了一步,平平静静地磕了个头,淡定地像是在讲一件最微不足道的事,而不是纠正一位皇帝的错误,“禁绝与北狄的贸易往来,乃是文宗皇帝订下的国策,北狄人天生悍勇,承乾年间北郢之围,我朝士卒以十敌一,仅以数胜。幸北狄乃穷山恶水之地,不得我朝供养,其民逾冬者十存其一,久之则不足患。”
他又磕了个头,也懒得抬眼去看皇帝黑得快赶上包龙图的脸,继续不带什么感情se彩地平铺直叙道:“陛下错了,若陛下特旨令北疆互市,北狄人必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而文宗皇帝、老睿王爷、秦相……先贤的一番心血尽付尘埃。”
“咝!”
“喝!”
“咕嘟!”
杨瓒话音刚落,楚巨才吓得倒抽了一口气;汤尚任惊得出了声;连千军万马阵前尚能面不改色的刘廷玑,也忍不住大大地吞了口口水。
真是见过胆大的,没见过这么胆大的!
打脸啊!当众打脸啊!快来看当众打皇帝的脸啊!
楚巨才和汤尚任提心吊胆地伏下身来--这时候哪来敢跪得直了就怕跪得稍高一点被皇帝看着不顺眼--趴在地上瞅着皇帝精致的绣着不知几条龙纹的鞋履,刘廷玑心情更为复杂地瞥了杨瓒一眼,他只是平静安稳地跪着,身躯显得有些瘦削,肩膀显得有些单薄,整个人显得有些孤清。
像刘廷玑这样的弃过笔从过戎的官员,或多或少都有些武人的脾气,平常不太瞧得起单纯的文官,何况是这样一个文弱秀气漂亮年轻得简直像个弄臣的男人。
偏在此时,他服了。
这才是真爷们儿!刘廷玑惭愧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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