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旧党的阻挠,戊申科进士中京官并不多,连杨无端的老相识沈侗和王大均都被分到了地方,算上尚未谋到实缺的几个三榜进士,在京的共有十七位。
丁新语走后不久,他的学生们陆陆续续赶到,杨无端默数人头,最后来了十二位。除掉她和李因笃,只剩三个人没来送行。
“彭孙藜、江皋、宋劳,”她轻描淡写地笑道:“三位年兄另有要事待办,咱们就不用等了。”
在场所有人都是晶莹剔透的琉璃肚肠,自然明白她言外之意--这仨王八蛋以后就再也不算自己人了!
众人也没有异议,一是因为科举制度下的座师与门生关系本就是利益结合,要想令这种实质薄弱的关系变得牢固可靠,只能凭借某些强加其上的道德义务以及约定俗成的行为规范。再直白一点,就是某人今天可以对丁新语这个老师无情,明天想必也不会对各位同年有义,像这等有害无益的危险分子,当然要第一时间从组织内部剔除。
第二则是因为杨无端。状元是同科进士中的天然领袖,既然戊申科的状元张环英年早逝,在庆典上代行状元职责的杨无端便成了理所当然的带头大哥。
天色近黄昏,烟波湖畔无论是拉客的船娘还是寻欢作乐的客人都渐渐多起来,湖面上有画舫迫不及待地燃起灯笼,那点明亮的红光隔着雾气被晕成了模模糊糊的一团,倒像是西天里斜阳余晖的重影。
一群士子所站的地方既是通往烟波湖的必经要道,来往行人不免多看几眼,被注目得多了,李因笃这样胆小的就有些战战兢兢。虽然本朝从来没有因狎妓而落了处分的官员,反而流传着才子佳人的风流小传,但事实上,端朝沿袭前明的律例,文武官员严禁眠花宿柳,难保不会有哪个御史吃饱了撑了参他们一本。
杨无端也看出他们的不自在,微笑着拍了拍手,不紧不慢地道:“诸位年兄请了,今次就让小弟做东,大家多饮几杯水酒,权当遥祝老师一路顺风。”
“好啊!”
“无端兄慷慨!”
诸进士大多是二三十岁离乡背井的年轻人,京官又较为清苦,听说有免钱的酒喝,也顾不上什么读书人的体面,当即就热热闹闹地喝起彩来。
杨无端目光扫过,瞧见连李因笃也跟着没心没肺地乱叫,无奈地摇头笑了笑,转身领着这群人往鹿鸣楼行去。
所以喽,无论什么样的带头大哥,都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随便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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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鸣楼坐落在北郢南城与北城的交界处,那条街名字叫……大屯路,是的,与后世北京那条大道同名,搞得杨无端第一次听说的时候面皮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大屯路东段是繁华的商业区,北郢城严格说来没有宵禁,所以一入夜便是小商小贩们的活跃期,鹿鸣楼被淹没在琳琅满目的夜市中央,若不是那个标志性的飞檐闪亮地反射着星光,杨无端还不敢确定能找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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