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传进来的声音让皇帝和杨无端都怔了怔,杨无端有一瞬间惊讶得忘了自己的处境,半抬头瞪大眼,期待着见到这位极少在人前出现的太子。
当今太子百里……百里什么来着?杨无端连他的名字都没记住,可见他有多缺乏存在感。据她所知,太子是已故的前皇后周氏所出,皇帝登基之初,定年号“明道”,为了安定民心,将年仅周岁的嫡子立为储君。孰料周皇后产子以后染上了不足之症,太子也从胎里便带着病,两母子常年缠绵病榻,把皇帝急得焦头烂额。拖到了明道三年,周皇后薨逝,太子成了没娘的孩子。
平心而论,杨无端相信皇帝对周皇后是有感情的,就看周皇后死后,皇帝硬是又拖了三年才重新立后,并将年号改为元和,大有忘掉不开心的事重新开始的意思。
不过相比皇帝对前皇后无庸置疑的深情,皇帝对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无论在士林和民间都是个未解之谜。反对派,其中以支持三皇子的新党为主,这帮人横看竖看皇帝都不喜太子,证据是皇帝甚少允许太子出现在公众场合,比起到处乱蹿贤名远播的三皇子,太子唯一能给人留下的印象就是“懦弱”,这还多亏了天下八卦人士强大的脑补。
而支持太子的一派,惭愧,这派人不但人数少质素也不高,大多是些读书读得脑子僵化的学究,或是天天梦想着太子登基后能够鸡犬升天的投机之徒,他们当然认为皇帝非常满意太子,理由就是至今还没废掉他……
剩下的就是骑墙派了,这是目前最大的一派,朝中的旧党、无党派人士、民间对政治漠不关心的小民都默默地归属于这一派系,对他们来说,皇帝还年轻,太子可暂养,三皇子可长线投资,还不到站队的时候。
杨无端自己也属于骑墙派,虽然从丁新语将她点为会元之后,不管她愿不愿意,身上也贴上了新党的标签,对了,她还和著名新党党魁睿王一起看过油菜花,真是水洗都洗不干净的一身新党味道。也就是说,她该是三皇子的人,也就是说,她是这位圣德太子--不对,没有圣德,就是太子--的敌人。
丝毫没有与人为敌的自觉,杨无端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暖阁的入口,好奇地等着见到那位神秘的太子殿下,因为动作太快,僵硬的脖子还发出“咯咯”的骨骼摩擦声。
那老太监不知什么时候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前,伸出一只枯干瘦弱的胳膊,却轻而易举地打起了厚重的帘子,就像那帘子只是一张薄薄的毫无分量的纸。
那帘子当然不是一张氏,杨无端还记得那出人意料的重量,也不知锦缎面子中到底夹了什么,起码超过五十斤。她忍不住又看了那太监一眼,心下暗暗警惕:传说每个寺院里都有一位深不可测的扫地僧,每个皇宫里都有一名深不可测的老太监,前辈诚不欺我!
她胡思乱想这当儿,那边帘子底下有人慢慢地走了进来,宣德楼的规矩是不允许从仆入内,所以他虽然身份尊贵,却独自一人。
杨无端心头一个闪念:皇帝在这边见人,没叫进太子就随随便便进来……要么这太子是白痴,要么支持派的人真相了,皇帝对太子满意得不得了。
终于,她的目光终于从老太监身上移向太子,因为还趴在地上,视线只及他的腰间,看到一条明晃晃的绣带,叮里当啷悬了不少东西,其中一个平金彩线锦囊在烛光下显得光华灿烂,即使这么远看着,也能感觉绣得极之精致。
杨无端愣了一下,刹那间她真切地感觉到心脏蹦到嗓子眼儿并不只是形容,她差点当着皇帝一骨碌爬起来,幸好双臂根本没有力气,只撑起半身又摔了下来。
更幸运的是,皇帝的注意力全都转到了太子身上,大步跨过她--是的,就像她是什么挡路的石头或是碍事的死尸那样直接跨了过去--就向太子迎上去,一面埋怨道:“这么大的风,你出来干什么,别又病了。岁庆真是越来越不晓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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