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风急,吹得门口挂着的细竹帘摇摆不定,宋青葙的心也如这竹帘一般飘飘忽忽。
成亲已是第四日,便是大舅母不点拨,她也知道自己该收了性子,尽妻室之责。何况,她是愿意的。
秦镇对她的爱恋与呵护,她看得见,也感受得出,每每也会因他刻意的小心而感动不已,可思及待会要发生的事,心里是真的怕。
大舅母说过,已请高人看过秦镇的八字,他绝非克妻之命。又说,洞房的时候,疼是必然的,可就头两次疼,以后就好了,最要紧的是别怕,越怕越疼。
她藉此来安慰自己,但是脑子里总回响着张阿全说过的话,他的前两个妻子都早早死了,尤其第一个,还是在洞房那夜没的。
秦镇那般粗鲁的性子,若是狠劲上来,收不住怎么办?
宋青葙望着跳动的烛火,心里茫然一片。
此时的秦镇正在书房,没有点灯,默默地坐在黑暗里,听着窗外的落雨声,心便似这雨点般杂乱无章毫无头绪。
他还记得,那天俯在屋檐上看她理事,她穿青莲色绣白梅的小袄,绾着双环髻,头上插着梅花簪,腮旁荡着青玉耳坠子。烛火辉映下,她的面容温润美好,如夏夜安静盛开的玉簪花。
她理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对一个女子着迷,也没想过,原来就这样静静地看一个人,也会感到幸福与满足。
空落许久的心,便因为这弥足珍贵的一刻,蓦地变得充盈满溢。
很多个夜晚,他躲在暗中看着她,就不止一次地想,想拥她在怀里,想温柔地亲吻她,想用尽全身的力气来爱护她。
可是,事到临头,他突然犹豫了,他怕自己会伤着她。
就像第一次成亲那样,他记得很清楚,血渗透了棉被,顺着床脚流下来,屋子里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
太医说媚娘之死是滑胎而致,可他知道,他刚压在媚娘身上时,媚娘就曾说腹痛,他没理会,不久就看到身下垫着的白布变成了红色。
倘若媚娘开始喊痛的时候,他停下来,或许她能保得一命,但他那时根本没法控制自己……
宋青葙比媚娘年纪小,身子又弱,秦镇犹豫不决。
他的身体强烈地叫嚣着想要,他的理智却告诫他,要是伤了她怎么办?
手指轻轻叩在桌面上,发出清脆而单调的声音。
秦镇猛地起身,扬声招呼远山,“去二爷屋里找几本书来?”
远山眨眨眼,辨清秦镇的位置,问:“什么书?”
秦镇“啪嗒”一声打亮火折子,点燃蜡烛,不耐烦地说:“他床底下那些,把那个木箱子一并搬过来。”
远山瞧瞧外面的雨,戴上斗笠,披了蓑衣,小跑着去了。
没多会,果真抱了个一尺见方的箱子回来,“二爷没在,我跟大威说了声就拿来了。”
箱子挂着锁,秦镇拽了两下没动静,猛地飞起一脚,锁没打开,箱子盖掉了,里面的书散了一地。
秦镇扒拉出两本,将其余的仍扔回箱子里。
刚要吩咐远山送回去,秦铭浑身湿漉漉地一头闯进来,看到开着盖的箱子,“诶呦”一声扑了上去,翻腾半天,从一本旧书里抖出两张银票,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对秦镇抱怨道:“大哥想看那什么……早点说,我让人给你送过来。你说这悄没声地把箱子偷来算什么回事,好在我积攒多年的家底没丢。”
秦镇指指箱子,“正好你来了,自己带回去。”
“不要了,大哥留着慢慢看吧。”秦铭满屋子寻摸一遍,找出个油纸包,把银票小心地折了两折,用油纸包好,塞进怀里。
飞速地看完了两本书,秦镇心中有了点谱,暗暗做出了决定,回去就把以前的事告诉宋青葙,如果她愿意,那么就把生米煮成熟饭,如果不愿意……唉,但愿她愿意。
秦镇定下神,沐浴更衣,也不打伞,冒着稀落的小雨往正房走去。
宋青葙正在烛台前绣花,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纯净的小脸上漾出温柔的笑容。
秦镇的心热热地荡了下,瞬间乱了节拍,酝酿许久的话也忘在了脑后。
宋青葙咬断线头,柔声问:“世子爷怎么不打伞,快把衣服换了。”说罢,下炕去开衣柜。
秦镇忙道:“不用换,没怎么湿,”一边拿起炕上的布料,问,“你绣的是什么?”
宋青葙解释,“杨二奶奶八月中就要生产,我寻思着现在反正没事,正好缝两件小衣服。”
秦镇瞟了眼,看宝蓝色锦缎上隐约绣了个老虎的形状,遂问:“是个儿子?”
宋青葙笑着点头,抖开手里刚取出的长衫,“我伺候世子爷换了吧?”
秦镇连忙后退,“不换,我不换。”
宋青葙见衣服湿得并不重,便不勉强,动手将摊了满炕的针线布头收拾起来。
秦镇暗暗将要说的话在脑中过了遍,一开口,却变成,“你帮我也缝件衣衫吧?”
宋青葙欣然答应,“你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款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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