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竟是阴雨绵绵,秋风夹杂着秋雨,天气越发清冷。
秋绫细心,备了只火盆放在窗边,既取暖,又去了几分潮意。
宋青葙亲自下厨做了点心请大舅母尝。
大舅母连声夸好吃,又道:“开铺子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东西好是一条,另外还得会用人。这几个掌柜都是你娘亲自选的,你娘没少在他们身上下功夫,但凡他们家里有点什么急事难事,不等开口,你娘就替他们解决了,所以他们都还忠诚,可再忠诚的人有时也难免有私心,你娘每半个月巡视一次铺子,铺子里那样货品卖得好,哪个伙计新涨了工钱,她心里都有数。巡视铺子一来看看掌柜的是不是尽心,二来也得让伙计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东家。以前也有过东家不管事,掌柜瞒天过海,等东家想起来查账,铺子早就成了空壳子。”
这是不是就叫做外松内紧?
给掌柜绝对的权力,自己又要时时了解铺子的情况。
恩威并施,张弛有度,这样才能培养出真正得力的人。
大舅母见她想通,笑着跟她商量,“大姑娘,你在京都孤苦伶仃一个人,不如跟我们回去,家里现成的屋子,吃的用的都不用你操心。那几个兔崽子虽然顽皮可都直率坦荡,很好相处,现在也大了,懂事了,不会跟你吵架斗嘴。”
宋青葙不太想回济南,一是她要留着京都等二哥,另外,付家人脾气直,有什么说什么,可她自小谨慎惯了,再熟的人说话也只肯说七分。人家对你全心全意,你却藏着掖着,时间久了,未免生嫌隙。
大舅母知其心思,叹道:“其实舅母也有私心,想着这么好的闺女不能便宜了外人。家里你三表哥四表哥还有五表哥都跟你年纪相当,也都没定亲。要不,你回去看看,看哪个合你心意的,把亲事定下来?”
宋青葙很有些心动。
付家的表哥她见过,长相普通,可性情却极好,宽厚大度。而大舅母跟二舅母又都爽利干练,没什么坏心思,绝对不会为难儿媳妇。
外祖有过一句话,说“妻妾相争,家宅不宁,非旺家之道”,又说,“有本事的男人就应该在外面建功立业,没有回家拿媳妇撒气的”,因此付家的男人都不纳妾,也极少对妻儿动手动脚。
就连二舅母这般脾气上来就不管不顾的人,二舅也不曾恶语相加过。
单是最后一条,济南府就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盼着嫁入付家。更遑论,付家家财万贯,在济南府是有名的土财主。
嫁给表哥,就能过上凡事不愁顺心如意的生活了吧?
宋青葙张口便要答应,眼角却瞥见秋绫挤眉弄眼地摇头,她心里一动,开口道:“我没想过嫁人的事儿。”
大舅母拍拍她的手,“你年纪还小,不急在一时,慢慢考虑考虑。就是不成,舅母也会拿你当亲闺女待。”
吃罢午饭歇晌的时候,秋绫来找宋青葙,“姑娘,你千万不能嫁给表少爷。”
宋青葙万般不解,“为什么,表哥不好吗?”
“不是,”秋绫连忙否认,“不关表少爷的事,舅太太家的几个哥儿都挺好,舅太太跟舅老爷的人品也没挑的。”
宋青葙疑惑地听她解释。
“姑娘抓周时,舅太太就提过这话,二奶奶借口年幼,为时过早给回了。二奶奶说,付家虽好,可是不能嫁,姑表姊妹姨表姊妹还有什么,反正没出五服的亲戚都不能成亲。”
宋青葙听得瞠目结舌。
同姓不婚她是知道的,可没听说过表兄妹不能成亲,大家都讲究亲上加亲互相帮衬,娘怎么竟说出这般匪夷所思的话?
秋绫语无伦次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二奶奶说的就是对的。二奶奶打小就聪明,学什么一学就会,外边的事儿别人知道的她知道,别人不知道的,她也知道。我们都信服她,姑娘,听二奶奶的准没错。”最后一句特地加重了语气。
宋青葙犹豫不决,转头问碧柳:“你想不想去济南府?”
碧柳答非所问地说:“我爹当年也说付二奶奶行事果敢见识非凡,不像一般内宅女子就知道围着灶台转。”
宋青葙想了想,去回大舅母,“我还是想留在京都等二哥。”
大舅母丝毫不见愠色,反而宽慰她,“修哥儿脾性随你娘,你娘也是坐不住的人,拿起绣花针就打瞌睡,提到出门就两眼放光。你娘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常常穿了你三舅的衣服往外跑,有年跟你三舅带着两个小厮跑到应天府去,半个月才回来,你三舅捱了好一顿揍,手腕粗的木棍打断了两根。”
所以,付家的男人极受欢迎,而付家唯一的女儿付溪却很难嫁出去,都十七八岁了还没人说媒。
后来,孙氏托人求娶,付家外祖敬佩孙氏一个寡妇独自抚养三个儿子,又得了宋二不纳妾的许诺,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没想到一诺成空,也不知付家外祖在九泉之下见到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该是何等悲痛?
傍晚,雨终于停下来,夕阳温柔地缀在天边,周围云霞斑斓五彩缤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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