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仁宫中,夜幕低垂,殿中烛火晦暗,内殿之中,檀香自九鼎白玉玲珑双龙吐珠的小香炉中缭绕腾起,晕散了满殿安宁和沉静,然而这种令人身心放松的安神香气显然并不能平复殿中所有人躁动烦乱的心。
殿东的紫檀雕绘藤草鸟虫花样的罗汉床上,皇后一身正红镶金丝暗刻团花宫装慵懒地依着大引枕半躺着,头上一支红宝石珊瑚凤尾簪在羊角灯的照映下流光溢彩,熠熠生辉,她唇角勾笑,一脸安宁地假寐着。
她的身侧,华婕妤坐在高背太师椅中,神情却略显局促,放在扶手上的手,染了蔻丹的指尖已掐进了扶手中。
今日她已准备就寝,却被皇后突然请到了宁仁宫中,只说令她陪她等一场戏,便令宫人将她身边的秋实带了出去,接着皇后便再不发一言,假寐起来。平日皇后甚少难为宫妃们,也不大爱叫她们过来立规矩,她因位份低,又只生养了一个小公主,自入不了皇后的眼,平日便没被皇后单独召见过。如今此番情景,因不知皇后意欲如何,她反而惊恐不安起来。
见沙漏流沙,已是二更,她愈发忐忑起来,却于此时外头终于传来的声响,片刻她宫中的大宫女秋实跟在姜嬷嬷的身后进来,华婕妤瞧去,见秋实面色发白,神情恍惚,心中又是咯噔一下。
皇后却已睁开眸子扶着姜嬷嬷的手端坐了起来,此刻她才笑着冲华婕妤道:“婕妤妹妹难道便不好奇本宫令人带秋实去做什么了吗?”
华婕妤闻言这才收拾了紧张的神情,笑着道:“臣妾愚笨,正想请娘娘为臣妾解惑呢。”
皇后抚了下广袖,方冲有些六神无主的秋实道:“告诉你主子,你都看到了什么。”
秋实今日陪同华婕妤到皇后宫中,皇后便令她随姜嬷嬷带她出去,说是要借她的眼看一场戏。她万般迷茫,不想皇后的人竟安排她出宫去了一趟东平侯府。此刻她心中已是惊惧不安,听皇后吩咐罢便忙低声向华婕妤讲述了在东平侯府看到的事情。
华婕妤面色大变,不由惊呼一声,瞪着秋实道:“皇上一剑刺伤了东平侯夫人?!”
皇后见她惊异至此,也不开口,只静候她消化听到的消息,待她平静下来,瞧她面色微白,皇后方道:“今日本宫既唤了妹妹过来,那咱们姐妹便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婕妤妹妹为皇上潜藏在贤妃身旁多年,只怕东平侯夫人和皇上是何关系定早也洞察了一二。妹妹为皇上办事,又挑弄地禹王和太子相争多年,也算是为翼王效了大力,将来翼王倘使能得偿所愿,自然少不得要回报妹妹的。可怎么办呢,如今东平侯夫人那里竟出了问题,妹妹是聪明人,依妹妹看翼王如今还有几分胜算可言?”
皇后言罢华婕妤面色更加苍白,皇后慢悠悠地低头吹了下白玉盏中的茶末,呷了一口,这才又道:“皇上如今身体如何想必妹妹也清楚,时至如今,妹妹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蕊公主考虑一条后路吧。蕊公主玉雪可爱,本宫极为喜欢,这宁仁宫太过冷清了,本宫这些日正考虑是否请了圣意接蕊公主过来亲自教养。”
华婕妤本虽面色苍白,额头冒汗,可却还能保持几分镇定,听闻皇后此话当下身子一抖,抬眸惊惶地盯着皇后。她是皇上安置在贤妃身边的一颗棋子,前些年确实在不停撺掇贤妃和皇后作对,这些皇后都已知晓,如今翼王登基眼看无望,太子一旦登基,又岂容她活命?!何况皇后如今正拿她唯一的女儿来要挟于她,皇后是蕊儿的嫡母,皇后若想将蕊儿接到宁仁宫教养甚至都不用和皇上打招呼。
皇后如今唤她来,又和她说这些话分明是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倘使她现在向皇后投诚,兴许还能亡羊补牢,至少能为她的女儿赢取一线生机。华婕妤此刻已想清了自己的处境,面色变幻几下,终是咬牙起身噗通在皇后身前跪下,道:“皇后娘娘要臣妾做什么,臣妾必不敢懈怠。”
皇后笑了起来,令华婕妤上前在她耳边低声吩咐了两句。待华婕妤退下皇后才冲姜嬷嬷道:“太后这些日凤体违和,该静心休养,令人守着正盛宫,今夜莫叫任何人搅扰了太后安枕。”
姜嬷嬷应下,亦领命而去。
一盏茶后,乾坤宫,胡明德将皇帝送回宫中安置好,见皇帝晕厥在床,面色青黑,他却也不敢闹出大动静来,只令人速传平日负责皇帝龙体的柳,袁两位太医来为皇帝诊治。
两位太医到时,却见华婕妤正在宫外和太监争执。
“娘娘,皇上刚刚安寝,奴才实在不敢惊动,擅自为娘娘通报啊,娘娘还是快回宫去吧。”
太监言罢,华婕妤却怒声道:“小公主生病了,皇上素来疼爱公主,倘使公主有个长短,你们担待地起吗?还不快给本宫通报,本宫要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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