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环卫工人拿着铁钳子走来,就要拾走那纸片时。
“不,那是我的。”
她一下咋醒,冲上前,在铁钳子落下时,将纸片拾了回来。
环卫工人不满地嚷道,“你们这些人就是不罚款就不知道爱惜环境,真是书读得多了,脸皮就一个比一个厚了。”
她拍掉纸片上的灰,心里却一片苦涩。
是不是人总要在彻底失去后,才知道那“好”?
她终于如愿以偿了,可是,却完全无法松口气,一点儿也不开心。
手里拿着的这张小纸片,藏着她毕生无法获得的财富。黑色数字,挽过一个又一个圈儿,一圈连着一圈,圈住的是谁的后悔不及?
到最后,各归其位,这就是她和他的结局吧!
……
酒店
“哐”的一声,震得整层楼的玻璃窗都在嗡鸣。
“先生,您,我们这玻璃墙幕是从俄罗斯那边进口的高级防弹材质,他们总统座驾用的就是这个。连子弹都打不坏,您……您能不能高抬贵手,就不要折磨自己的,啧,多好的一双手啊!”
送餐的服务生低腰哈背,做势仿佛要托起阎立煌的手,模样配着调侃的语气,一般人都会捧场一笑了。可怜服务生最后也只得到一个大大的冷眼儿,上衣兜里多出一张红色老人头。
再次甩上房门,男人用力扒着脑袋,心口几个起伏,冲回卧室拖出一个运动袋,扛着就出了门。
随后,酒店健身房成为男人挥汗如雨、尽情发泄的世界。
那时,手机调成了震动,在反复响了几遍之后,终于停歇。
“这位爷,今天可是吃了伙药了。”
“对,你最好拿出全副精神应战,否则爷可不会客气!”
“噢,怎么,不会是被姑娘甩了吧?”
“你特么猜得也太掉爷份儿了,爷像被人甩的么?从来都是爷不要的货,什么东西——”
“噢,停停停!”
拳击台下,本来看得热火朝天的帅哥先生们,一见情况失控,一个个全丢下水瓶儿冲上台子去拉人,好一番折腾终于消停了。
“抱歉,医药费全算我的。”阎立煌明明打赢了,却是一脸黑灰。
这边遭池鱼之灾的人,抚着青紫横布的脸,无辜得也不知该说什么。
恰时,有两个年轻小伙跑来,出示名片,把人扶走了。
阎立煌回头,脸上迅速闪过一抹尴尬。
来人朝阎立煌摇了摇手,衔着一抹淡薄的弧,无边眼镜后的眸色温和含笑,踱步过来,将一瓶薄荷水递来,他接过,就埋头灌了一大口。
“抱歉,我又失约了。”
本来,他便是计划骗着小女人一起用晚餐,顺便也完成对好兄弟的承诺,介绍彼此认识。如果今晚小女人愿意留下……
但现在一切的可能都已成过眼云烟,他一怒之下,逞了少爷脾气,把一切都搞砸了。
天知道,那女人竟然真拿着他给的支票,拍拍屁股走人!
他有了杀人的冲动。
“兄弟,真正的好女人,总是比较难追一点儿。”
“咳,路易斯……咳,你……”
“OK,OK!我知道,你别激动。”
阎立煌被自己呛到脸红脖子粗,眼神闪来躲去,然后一抹脸转移话题。
“我来干嘛?呵,你是不是已经决定不找那部只会‘关机’的手机了?”
阎立煌立即抬头看着兄弟,“你找到了?”
路易斯唇角一弯,“这手机,就是今晚那位让你失约的人的?”
阎立煌的嘴角立即拉成一条直线。
路易斯眼角抹过一道亮光,口气又添了几分好整以暇的调侃,“我想,你有必要知道,这手机我们最后是在一个倒卖贼货手机的线上查到的。”
男人口气一沉,“被偷了?”
路易看了眼男人,补充道,“追得还算及时,因为是个老款,暂时还没卖掉,里面留下的东西……”
“手机是不是在你那儿,快给我。”
这么着急,看样子份量可不轻了。
阎立煌被路易斯逗了几逗,基于再次失约,阎立煌也只有忍着被佻戏,好不容易才拿到了手机。
到手后,他却突然问,“能查到是谁偷的不?”
路易斯从男人倏然黯沉的眼底,看到火光灼灼的跳动,“立煌,我不建议你在西南这块儿,搞得动静太大。如果,你真有意……”
阎立煌将手机塞进兜里,同自己的手机放在了一起,声音却是一冷,“爷就教训个把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小偷,他们要笑就笑吧!人在哪儿?”
路易斯默了一下,恰时随身的小弟过来,附耳说明已经把那些被兄弟打伤的人安置好了。想想,这男人被女人挑起的火头,若是不能由女人灭了,换一种方式,也无可厚非。
“好吧,随你。不过……”
“行了,路易斯,你才从大哥位置上歇下来几年,怎么越来越娘儿性胆小了。想当年,你亲手教训欺负小然的人渣,那气势——”
阎立煌懒得听告戒,大手一挥勾着路易斯的肩膀,就往外走,边走还边细数着彼此的少年勇。
这一掖,在蓉城的某个小小的暗巷里,多了一个被敲掉大牙,断了几根手指头的醉汉。
……
虽然公司规定,国庆前禁止非必要性的提前请假回家,丁莹还是给李倩打了电话求情。
暂时,真的不想再见到那个男人,不想战战兢兢地去面对,男人那总是让人措手不及的,深不可测。
工资卡里,是公司方便员工提前打到的当月薪资,看着那丰厚的数字,比起男人支票上的那一堆黑圈儿,更让人通体舒畅。
还是勤奋自立赚来的钱,用得让人踏实,舒心。
这一日,她处理好了钱包手机遗失之后的问题,在街上与好友金燕丽碰头,一起大采购,大包小包,折腾到天黑才作罢。
“唉,其实我不太想回家。”好朋友要分手时,真心感叹。
丁莹很明白,“怕你父母又催你,亲戚朋友笑话你,已婚表姐妹们挤兑你?”
“小银子,你真不愧是姐的超级闺蜜。”
丁莹笑笑,其实自己何尝不是这样一路跌跌撞撞走来的,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我有时候就想,干脆找个印度阿三啥的脱光算了,事前约法三章,事后各行其道。”
“小金子,能闪婚的话,咱早就闪了,用得着等到现在。”
“是呀!咱们注定做个三高白骨精,气死那些看得到吃不到心如刀绞的挫男人!”
在发完豪情壮志之后,回头还得面对社会生活现实,不是么?
当踏上家乡的土地时,时间的脚步仿佛都为这座欣欣向荣的小城停驻,缓慢悠闲的节奏,比起工作的那座被喻为“来了就不想离开”城市,更符合这句名言的注释。
丁莹的家人和亲戚,多数都在这座小城生息。自然,这浑身上下,都帖着小城人民的鲜明特色。
“爸!”
小区门口,就瞧见了父亲,丁莹高兴极了,拖着行礼箱跑起来,回家的愉快方才在心底炸开。
父亲一边嚷着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家里什么都有,丁莹一边说着都买了些什么东西,老人得知有自己一直想要的也是眉开眼笑。
只是,在爬上所住的六楼时,父亲的脚步似乎比以往,慢滞了许多。
岁月,有时候总在你不经意之间,留下残忍痕迹。
家门早已打开,就像她每次回家时一样,那里,飘来熟悉的味道,就是家的味道。
父亲刚才说母亲已经准备了她爱吃的菜,已经从那大门里飘了出来,进门之后,就听到母亲愤常的大嗓门,嘹亮,亲切,欢欣不矣。
那首歌唱的真没错,回家的感觉,真好!
“姑妈,我的卡车呢?”
“你个小讨债鬼哟,你的卡车、吊车,挖挖车!”
丁莹有一个亲哥哥,小侄儿已经满五岁,快到上学的年纪,最好玩的就是各种工程车。
捏捏小侄儿白嫩可爱的脸蛋儿,看着小家伙又长高长壮了,和上次见面时,又有了些许不同,总是让丁莹五味杂陈。
她的确铤娇情的,当年被迫升了辈份儿,许久不适应从姐姐辈儿变成了“妈”字辈儿,还被好友金燕丽笑话了好久。
逢年过节和小家伙相处得久了,有了感情,慢慢的,似乎也患上了“妈妈”症,以后看到可爱活泼的小娃哇,总会心痒痒地去逗一逗,也会跟有孩子的同事摆一摆娃哇经。
同事会催她赶紧结婚生一个自己的,她却只能淡淡笑过。
几年前,她曾做梦都在幻想着拥有自己的小家,有一个又萌又可爱的小娃哇。之后,她再无期待。
“听说你表妹已经扯证儿了,她和她妈一样,都是早婚型的。估计明年就要带孩子吧!”一个红色炸弹,不参加也得参加。
“哦,还有一个也耍上了,听说还是单位上的领导。家里有钱得很,那男娃哇今年还考了公务员。”
其实,丁莹不怕被人催,最烦躁的还是听到东家结婚、西家生子,无形的对比气氛下,那种打拼多年仿佛还一事无成的孤寂落寞,格外刺裸裸。
这个社会总是这样,女人成就只在于结婚生子。纵使她从小好胜,读书最好,打拼最苦,收入最高,但也心气儿最傲。却不是家长们眼里的——乖孩子!
对于小城的人来说,她这就是——还没长大,不够成熟。
虽然她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可是在这种气氛下,谁不会受点儿影响,生出点儿“屎”意来。
睡前
“莹莹,别怪妈妈催你。最近,有没有相中意的男孩子,交往交往?”
“呃,有啦!”
“只要人对你好,就别太挑了。你年纪……”
“妈,我知道了啦!我要睡美容觉了,保鲜做好了,才吸引得住人。”
“好好好,妈就知道你嫌咱啰嗦。我也懒得啰嗦了,总之,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拿主意。”母亲转身要离开方间,却又突然刹住脚,回头小心翼翼地问,“莹莹,你,认识的人,这条件应该都比那个游自强好吧?”
丁莹的心咯噔一下,立马扯起大大的笑容,“那当然。什么歪瓜裂枣的也不可能再找上像他那种二等残废!”
母亲满意了,一边嘀咕着,“也对。像他那种上有老下有小,家徒四壁的农村娃,就是典型的凤凰男。咱们小庙儿可供不起那种大佛,自己不行还嫌东嫌西。还为人师表,简直就是虚有其表……”一边去洗漱了。
在父母眼里,自己的宝贝就是世间独一无二的那个,谁也配不上。
可是我的妈妈,你的宝贝如果这辈子都找不着那个足以交付的人,是不是太对不起你们的养育之呢?
这一掖,手机被握得发烫。
小银子:小丽,你说咱是不是应该降低标准,像我嫂子,找个像我哥一样的男人,简单、清贫,也是福!
丁莹想到小侄儿的古灵精怪,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小金子:亲,你傻了吧叽啦!你又不是你嫂子,只有一个没什么文化只会刨地还刨得不怎么好的妈,连初中都没毕业靠着你哥才终于读完一个夜校。我们在大学里享受青春,恋爱啃玉米棒子喝夜啤酒吃烧烤的时候,你嫂子当服务员做串串儿或者站柜台给人介绍CHUANG上用品。这能比嘛!你不能要求李嘉欣、张柏芝找个铁人王进喜就嫁了,平平淡淡过一生吧!
丁莹笑喷了。
亲戚们的聚会,表妹带上了自己签证的老公上席。姨妈们都在议论,这孩子老实、踏实、诚实,典型的学霸一枚,考了个本硕连读,真正是未来的科学家。
又一个研究生!
是的,游自强是她曾唯一带回家的男人,当时姨妈们也在背后赞扬过“知识就是力量”。现在,只是一场茶余饭后的笑话罢。
丁莹索然无味地看着电视里播放的国庆节目,当不小心看到杨婉上台时,她猛然忆起自己当初为了得瑟跟大明星亲密接触过,还留了几张签名照在包包里,而遗失的那部手机里,也还有两人的不少合照。
现在,她早就没心情拿出来得瑟。
因为,在小城人士的价值观里,女孩子们结婚生子才是头等大事儿,你的事业做得再好再辉煌,孤家寡人一个的人生,绝不是什么好典范的存在。这种精彩,在此刻已全然失色,退居三线以后都不及。
吃了一顿饭,丁莹就灰溜溜的借口逛街,离开了。
晚上,高中时最要好的同学来电,邀约一起参加好不容易凑起来的一场同学会。
丁莹直觉地不想参加,可是想到父母的嘱拖,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果如网上八卦的一样,有车有房有儿女的围成一堆,男人聊工作,女人吹儿女丈夫。丁莹成为边外人士,当然也有离异者陪她一起当壁花。
“丁莹,你还在等什么呢?早点儿把自己嫁了,免得人老珠黄,掉价啊!”诸如此类的话,丁莹不反驳也不赞同,只是报以一笑。
不过离异的同学实在受不了聚会后场的气氛,一群孰女大妈竟然当众扒掉一个“爸爸”的上衣外套,表演KTV牌的舞男秀。便拉着丁莹,一起先离开了。
“丁莹,你为什么还不结婚呢?”
又来了。
丁莹想翻个白眼儿,她向来不爱回答这种被她列为“白痴级”的问题。虽然她很想反问,“您为什么要离婚呢”。
做不出这种在别人伤口上洒盐的蠢事儿,丁莹选择跳过。
离异同学却攥着她吐苦水,“要不是有个孩子,像我这么年轻的再找一个容易得很。咱现在也没啥大要求,只要……”
没要求的话,何来“只要”后面这一串儿。说到底了,您还是有要求。只要有要求,那结果必然是寻寻觅觅,形单影只的路漫漫长长。
离异同学唠唠叨叨,似乎是多喝了酒,开始骂起前夫,情绪渐渐激动起来。
丁莹无奈,想要劝说其回家,却被其拉扯着说要去酒吧寻找“第二春”,吓了她一跳,急忙借口上了回家的公交车,逃了。
恰时,车载电视上正在播放娱乐新闻,杨婉年轻羞涩的笑脸,便跳入眼中。
这是一档热门电视台的情感谈话节目,专门以挖掘当红明星的情感生活。此时,杨婉在主持人的谆谆善诱之下,一脸娇羞期待地讲叙着最新的恋情,“他是我的初恋,可是当初我太年轻不懂事,错失了他。最近,在我做新片宣传巡游时,意外的在一座美丽的城市里碰到他。我参观了他工作的地方,我们一起吃牛肉小火锅,是那种一人一只小锅,两人对着坐,好情侣的感觉……”
牛肉小火锅?!
难道是当初她带他吃的那家,他也带杨婉去了?
“他还像以前一样,每次我工作完,就会带着我喜欢吃的小点心,准时准点来探班。真的,他是我见过最温柔体贴的晴人……”
丁莹突然忆起,那次阎立煌来接她时,顺手给杨婉了一盒蛋挞,引得整个摄影棚的人都在欢叫。真嚷着“新出炉的耶”!那段时间,阎立煌来摄影棚,俨然已被众人认为是杨婉的白马王子。可那之后,分明是他载着她,走遍了蓉城的大街小巷,吃遍了当地出名的各种小吃。
沉闷的心口又泛出隐隐的阵痛。
原来,那个男人还铤会做享齐人之福!
“那么,这男士可是格格你的真命天子,你的四阿哥了?”
杨婉笑得更为甜蜜,放在膝头的手故意动了动,镜头立即打去一个大大的特写,主持人发出惊艳的低呼。
订婚戒指?!
“不是啦,你们别误会,这不是什么订婚戒指。这只是他以前送给我的……”
这分明是欲盖弥彰。
“的确,我一直在期待我的真命天子能亲口向我求婚。我想,每个女孩子,都渴望嫁给自己的初恋,这是女孩子一生中最幸福的事儿。呵呵,当然,我早就做好准备了。我会努力的!”
采访完毕,丁莹走下公交车,霍然发现,自己早已经坐过了站。这是最后一班,她只能踩着高跟儿,用双退跋涉回父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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