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霆想,应该碰一碰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自己的梦做的太过真实了。
手指在巫阮阮的脸上轻轻触碰着,感受到她脸上冰冷的湿意,他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这个晚上只有三、四度,巫阮阮穿的实在是少了些,刚刚一路匆忙她还没觉得多冷,一但停下,就开始瑟瑟发抖,她握着霍霆的手臂,这种颤抖就源源不断的传递给了霍霆。
霍霆抬手抹掉自己脸上的泪水,吸了吸鼻子,紧忙脱下自己的毛衣,将她围了进去,强行的抬起她的胳膊,给她穿上,毛衣没有纽扣,他只能在衣襟前紧紧抿了一把。
阮阮的眼泪片刻不停,若是一直针锋相对,也许她还会好过一些,这种恍若隔世的温柔让她心脏疼的好像要裂开一道再也合不上的缝隙,“你说,你说为什么不要我。”
她抓着他仅穿着单薄长袖T恤的手臂,隔着单薄的布料,能清晰的感受到霍霆的体温,她熟悉的温度,她熟悉小臂轮廓,她曾那么多夜晚枕在他的手臂上度过寒冷的冬日。
阮阮的声音因为哭泣而变得十分软濡,像撒娇的孩子,霍霆觉得自己那颗坚硬的心一下子就化成了水,甚至挥发成了烟,什么都不剩。
“我没有……”他矢口否认到,满眼细碎的深情,眉头轻轻蹙起,“我没有不要你……”无力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愈发难以抵挡醉酒带来的晕眩感。
“混蛋!”她狠狠的朝他吼了一句。
巫阮阮是个天生的小嗓门,这一声怒吼,毫无震慑力,充其量就是音调高了些。
霍霆甩了甩头,咕哝着,“我回家了。”他连摸了两次都没摸准车门把手,还要开车回家,这个车如果开出去,不是他必死无疑,就是路人难以善终,总之都是有人不得好死。
巫阮阮按住他的车门,不许他开车,“你喝了这么多酒,你还要开车,你想一想家里人好不好!”
胃里一粒米没有,只有火辣辣的洋酒,听到阮阮的训斥,他十分委屈的抿了抿唇,“我饿了,想吃热的粥,然后洗澡睡觉,马路上又不能直接睡……”
“那你也不能开车!我打电话叫人来接你。”她滑开手机屏幕,翻着霍家司机的电话,霍霆一把抢过她的电话,巫阮阮抬手去拿,他就高高举起手臂。
“你干什么!”
“我不想坐车,我会吐,我晚上没有吃饭,我只吃了早餐,现在连可以吐的东西都没有了。”他像个耍无赖的小孩狡辩着。
“那你开车就不吐了?”她抹了一把眼泪。
霍霆点点头,旋即一阵头晕,只好马上自己扶住额头,好半天才缓过来,语速极慢,可是口齿还尚算清晰的解释道,“开车,当然不会晕,你见过乘客晕车,见过司机晕车吗?我不想坐车,那个奔驰里面,有很恶心的香味,我要卖掉……”
阮阮抬手看表,已经出来十五分钟,她开始着急,但是又不能放着霍霆在这里。
她伸手,“手机给我。”
“不给。”他弯着眼睛笑了笑,仿佛两个人不过是在开一场无所谓的玩笑。手机在他的掌心震动,背面的闪光灯提示闪得他不禁眯起眼睛,他翻过屏幕,去看上面的名字。
很小的一排字:两块钱都不借的霍总。
巫阮阮一眼就看到,再一次伸手去抢,肚子在他的腰上一顶一顶的,霍霆长手长脚,一只手臂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出去,怎么也不许她靠近,十分仔细在屏幕上辨认着名字,看了好几遍,比划太多,只认出一个‘不’字。
他没给巫阮阮接电话,直接挂断,然后突然松开抵制她的手掌,巫阮阮就挺着个圆滚滚的肚子“嗵”的撞在他身上,霍霆趁她靠近,突然倾身,狠狠的亲了她额头一口。。
阮阮哎呦一声,抱着肚子瞪他。
霍霆从前就喜欢她这副模样,说起话来细声细语,明明长了一副温柔相,还故作刁蛮厉害,瞪着眼睛努着嘴,好像这就十分有气势,别人都会害怕一样,当然通常只有在她得不到想要吃的东西,才掐着腰露出这种色厉内荏。
他轻轻笑着,在她气鼓鼓的脸蛋上捏了一把,还像逗小狗一样在她的下颏上挠了挠,被阮阮一撇头躲开,“把手机给我,你自己想办法回家吧。”
霍霆脸上的笑容陡然僵住,眼底浮现一丝落寞,却没有把手机还给她,默默的垂下眼睫,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踩住刹车,去按启动开关,然后勾住车门试图关上。
路实手四。巫阮阮一把拉住车门,紧张的看着他,“你!你给我下来!”
“不下。”他盯着方向盘,头也没抬,硬生生的拒绝。
巫阮阮是没见过霍霆喝到醉成无理取闹的样子,她猛的拉开车门,抓着他的胳膊往外拽着人,“你给我下来,快点下来,熄火熄火!”
霍霆任她随意拉扯,我自巍然不动,嘴角噙着一丝得逞的坏笑。
他身上的纯棉体恤没什么弹性,布料十分轻薄,领口有三颗纽扣,全敞开就是恰到好处的性感。
巫阮阮见他突然轰起了油门,法拉利这相似于野兽在喉间低吼的咆哮声听得她头皮发麻,他的车头向着江面,虽然有沿江路都有护栏,但是按着他转速表上这个直线上涨的趋势,一旦挂上前进挡,以458这种马力,飞机似的冲出去,不是足够他撞死在沿江护栏上,也够他飞进江里。
她觉得自己实在没办法和这个酩酊大醉的人讲通好死不如赖活着的人生大道理,她锤了锤他的肩膀,声音带着哭腔,“霍霆你下来,别踩油门,不许摸档位,你给我下来!”
刺啦一声,他的薄棉上衣的领口被她撕裂,阮阮也险些仰着身坐到地上,霍霆反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才免去让她跌倒的危机。
他露出半边肩膀,眯起眼睛,笑意正浓的望着她,巫阮阮知道他喝多了,多到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不过不知道也好,万一他突然清醒过来,发现她是巫阮阮,会不会再一次令两人间的气氛陷入到剑拔弩张,她不需要他现在知道她是哪一位,只要他别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就好。
霍霆松开不断轰着的油门,熄掉火,左腿刚刚从车内迈出一步,就被她拉得踉跄着跪在地上。
霍霆是个少爷,活了二十几年恐怕除了预防针连静脉注射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印象里受过最严重的一次外伤就是从二楼滚下来,不过没滚几节台阶人就晕了过去,他一丁点的血星都没看到。而他唯一见自己流血的一次是上大学的时候,给巫阮阮装颜料盒,拿小号的刮刀来来回回的盛各色颜料,那种薄铁片虽然名字叫刮刀,但是并不算特别的锋利,没有开刃,霍霆的皮肤不仅仅是看着嫩,好像煮熟的蛋白,连摸着也一样的嫩,不知道霍老太太生他的时候都补了什么佳品,给他这么一副好皮囊,他一个不经意,那没开刃的小铁片就给他手指滑了一个两厘米长的口子,鲜血倏地顺着手指躺了他一手心,巫阮阮先是一通大呼小叫,带他去校医室包扎,好像身重几百发子弹一样紧张,看得霍霆兀自好笑。回到画室,她又开始抱怨他太不小心,皮肤太嫩了,这么顿的刀子怎么会割伤人呢,你看你看我怎么割都没事,我比你还糙呢,你看我就没事,一边说一边不断的在手指上划来划去,最后一激昂,一亢奋,愣是给自己也划了一个口,身重几百发子弹的人瞬间变成了她。
现在他在地上摔了一跤,右手拿着阮阮的手机,只用左手撑着地,喝醉的人摔的没轻没重,手掌在水泥地面就蹭破了皮,几乎是半趴在地上,霍霆轻轻皱着眉头,满眼委屈的看着他的阮阮,举起手心,对着她说,“血。”
巫阮阮也吓了一跳,紧忙跪在他身边,去扶他,有些心疼的嘟囔着,“出血了,让你下来你不下来,非要摔一跤才肯出来,你是不是故意的!”
“嗯……”他端着手在她面前,非常诚实的点了点头。
巫阮阮握着他的手指,在掌心为他挑去小石粒,她的动作顿了顿,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你到底想干什么?”
霍霆有点冷,他的毛衣给了阮阮,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极薄,领口还被她撕坏,坐在地上嗖嗖的吹着冷风,他轻轻将头撇向一边,眼底波光粼粼,声音极轻的回答,“看见你来,就不想你走了……”
阮阮用手背抹掉又抑制不住的眼泪,“是你自己把我撵走的,我连另一个女人和孩子都容得下,你却容不下我!”
霍霆好像没有听到她说什么,抽出自己的手掌,在衣角下摆擦掉血迹,已经模糊的感官让他忽略了这种刺痛,他长长的出一口气,“好饿,好困……”说完就要往地上躺。
巫阮阮忙不迭的揽住他的肩膀,跪着往前挪半步,从身后抵住她,她委屈的抽噎两声,“你怎么这么无赖……”
霍霆半身的力量都倚靠在她身上,淡淡一笑,“那你就……让我无赖一次。”
她是愿意让他无赖一辈子,可是他不需要,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是单纯的喝多了酒,耍着少爷脾气。
“起来吧,地上凉。”她搀扶着霍霆,从地上站起来,把他的手臂架在肩膀上,关上车门。
阮阮的个子不高,脑瓜尖才刚刚抵他的下巴,所以每次霍霆抱她,都像抱一个大号的娃娃,又轻又软,现在她的肩膀却更加单薄了,一个怀着孕的女人,没有丰腴起来,反倒清瘦下去,他觉得自己真像一个凌迟的侩子手,一刀一刀削下她的肉,怎么也给不了彼此一个痛快。
他是在强迫自己去伤害阮阮,可他也控制不住自己渴望阮阮。
而巫阮阮,明明知道靠近霍霆的后果一定是自己遍体鳞伤,可只要他稍微招一招手,她还是忍不住去靠近。
这天下,不是所有女人都有你让老娘滚,老娘就能滚得远远的再也滚不回来的勇气,起码巫阮阮没有,她也不认为自己是软弱到无药可救的女人,只是面对感情时,她选择诚实。
我就是爱霍霆,他伤害了我,我仍然爱着他,一分一毫都不曾减少,反而因为不能相见,而更加思念。
大概每个女孩都会爱过一个这样的男人,真心相爱过,却又深深伤害着,到最后不欢而散。女孩们儿哭一场闹一场甚至仅仅是睡一场,天一亮,衣服一换,依旧是万里苍穹晴朗当空,她们会笑着对家人朋友,对路人说,嗨,甭提了,他不爱我只是他没有眼光,我也不稀罕他。
可是,真的忘记他了吗?
当仇恨作为武器向自己爱的人挥起,这种残忍的报复,她们就没有同样饱受折磨吗?
很有人啊,都有勇气去仇恨爱人,却没有勇气去承认爱情。
没有爱,又何生恨。
霍霆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想再清醒一些,就能将她看得再清晰些。
“我不想走路了,很晕。”他摆摆手。
“又不坐车又不走路,你要睡大马路吗?”
“你是大马路……”他轻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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