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景泰公主,顾嫣然一定觉得生活还是挺美好的。
顾运则参与了新舆图的校绘。他在湖广一带为官日久,在任上时且对所辖之地颇多勘查,故而提出了不少意见,颇得主持校绘的陈学士青眼。孟节则参与了《括地志》的编纂,他腹饱诗书,许多东西根本不必查阅典籍便信手拈来,直被同文馆称为“活书典”,比顾运则还要受人欢迎。
这郎舅二人做得起劲,孟家上下对此都极满意,只有顾老太太一肚子的不高兴,嫌顾运则在同文馆没有前程。只可惜如今顾家算是寄人篱下,她纵有满心的不快,也不好露出来,只能在孟素蓉早晚来请安的时候拉着个脸给她点脸色看。
孟素蓉却是全不在意。住在娘家,她可算是如鱼得水,整个人倒比从前还年轻了些似的,每日里除了去给顾老太太请两次安,便是在孟老夫人处说话,或是与林氏一起,教导四个女孩儿管家理事,并筹备孟瑾的及笄礼。
孟瑾的及笄礼是八月十三,正在中秋节前头。按说女孩儿家及笄是大事,但孟家如今的境况,也操办不起来什么,索性就只请了几家交情特别好的人家,再就是闺学里几个女孩儿交好的朋友。横竖中秋是大节日,家家都忙着过节,也不好过多打扰,倒是避免了送帖子被人找借口推拒的尴尬。
“什么?宁泰公主的伴读也来?”柳姨娘听顾怡然说了这个消息,不由得眼睛都亮了,“那,那可是潞国公家的姑娘,是皇后娘娘的侄女!”
顾怡然跟孟玫相处这些日子,性情开朗了许多:“连宁泰公主都说想来呢,只是公主出行太过麻烦,只好让陈姐姐代送一份礼了。”
柳姨娘一把抓住了女儿的手:“那你可跟陈家姑娘好生处着。她是皇后的侄女,当年还在宫里住过的,就连皇上和几位皇子都认识她,若是你与她交好,将来也能跟着她多识得些高门大户的夫人们,亲事也好说得多呢!”
顾怡然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姨娘,这些话也能说给我听的?”
“你傻呀!”柳姨娘伸手在她额上戳了一下,“你可都十一了!这亲事也该说了。”
顾怡然气恼地要起身:“姨娘若是一见面就说这些风话,那我回去了。”
“别别别。”柳姨娘赶紧拉住她,“姨娘也是关心你。不说就不说,只是陈家姑娘,你且得好生结交,千万记住了。”
“陈姐姐跟表姐和大姐姐好。”顾怡然泼了她一盆冷水。陈云珊已经快十六了,跟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实在说不到一起去。
“跟你大姐姐好,自然也就是跟你好。”柳姨娘恨不得拿个凿子把女儿的脑袋凿一下,“你们是亲姊妹!”
顾怡然冷笑了一下:“亲姊妹?我可不是太太生的。”不想再跟柳姨娘说什么,起身就走了,留下柳姨娘在后头直跺脚。
其实说这话的也不只是柳姨娘,白姨娘在自己房里,正叮嘱着顾浩然:“明日你表姐及笄,听说什么国公家的姑娘都要来,你跟牢了你表哥,好歹在人前露个脸。”
顾浩然这些日子也难得到后宅来一趟,来了就听姨娘说这些,不由得皱眉道:“姨娘可别这么说,国公府的姑娘来了自然是跟表姐姐姐她们一处,我和表哥是要避嫌的。”
“你傻呀!”白姨娘恨铁不成钢,“国公府又不是没有哥儿,说不定也来呢。你若是能跟国公府的少爷说上话,将来还怕没有好处?”
顾浩然抿了抿嘴:“姨娘,表姐的及笄礼,请的都是各家的姑娘,哪会随便邀请外男。”这些日子他跟孟珩朝夕相处,青文书院里也都是些刻苦攻书的学子,虽说免不了有几分刻板,习惯之后却觉得比北麓书院还要清净些似的。
顾浩然年纪本来不大,从前是被顾老太太和白姨娘宠得过份了,如今跟孟珩在一起,孟珩的性子像极了孟节,一板一眼半点规矩都不肯错的。别看顾浩然姓顾,在孟珩看来,既是姑母将表弟交了给他,他身为兄长便有教导之责,这些日子没少教顾浩然规矩,以至于不知不觉之中,这才两个月呢,顾浩然的性子便被扭回来了不少。此刻听了白姨娘的话,只觉得跟表哥说的不同,倒有些不大顺耳起来。
白姨娘犹自不觉得,絮絮叨叨地道:“你爹爹如今这样,也不知以后还做不做得官,你若是能跟国公府的少爷交好,但得他提携一二,就是数不尽的好处——那可是国公府!”
顾浩然觉得越发不顺耳了:“表哥说了,我们读书人家,还是要科考晋身,读好书才是最要紧的。”
白姨娘急死了:“你当科考就那么容易的?你表哥今年十四了,还只是个秀才呢。天下读书人有多少,有些人考到头发都白了,也就只是个秀才!”
顾浩然没说话。他少年心性,一直都觉得自己书念得不错,白姨娘这话颇伤了他的自尊心,不免更觉得不顺耳了。只是白姨娘是他亲娘,素来都宠爱得紧,他也不好反驳,只得低头听着,直到白姨娘唠叨完了,才告辞去了前院。
到了孟瑾及笄那日,孟家大开中门,孟节和顾运则带着两个儿子在前头,林氏和孟素蓉就带着女儿们在二门迎客。
“嫣儿——”钱喻敏如今跟顾嫣然早就相互唤着闺名了,拉着个中年妇人从马车上下来,兴冲冲地便往这边走。
“钱太太也来了,真是劳动了。”林氏略微有些诧异。钱太太因为腿疾,是极少出门的,今日能来,还真是对孟瑾十分重视了。
“敏儿总说她孟姐姐顾妹妹如何如何好,在闺学里又是相互照应的,我也早想来,只是这腿不方便……”钱太太瞧着有些消瘦憔悴,但眉眼之间却仍能看出年轻时的秀丽,说话柔声慢气,显然性情十分温和。
钱喻敏高高兴兴地拉了顾嫣然就往里走:“我去瞧瞧孟姐姐。”
钱太太颇为无奈地看着她,向林氏有几分歉意地笑:“这个丫头——我身子不好,不免纵容了她几分,养成这样的性情……若是有她孟姐姐一半,我也就满意了。”
林氏忙笑道:“瞧您说的。瑾儿性子就是太安静了些,敏姐儿这样活泼好性情,我倒巴不得有个女儿像她这般呢。”
钱喻敏不管娘在后头说什么,拉着顾嫣然往孟瑾屋里走,边走边道:“过了今日,你们还去闺学里么?”本来按孟瑾的意思,等她及笄之后就光明正大退出闺学,顾嫣然等人也可换个地方上学。
顾嫣然想了想:“表姐大约过了年就不会去了。我们——还没拿定主意,宁先生的课我是极喜欢的……”虽然景泰公主比较讨厌,但也不过是平日里下些小绊子,她们还真有些舍不得闺学里相处得好的同窗呢。
钱喻敏大喜,连忙拉着顾嫣然晃了晃:“那就来吧,不然你们走了,我一个人也无趣得很。”
“那去跟表姐商量一下,还要问问我娘和舅母。”顾嫣然笑着说。
钱喻敏高兴地道:“那快商量!”
“今天是表姐及笄礼……”顾嫣然也真被钱喻敏这说风就是雨的脾气弄得毫无办法了。
钱喻敏嘿嘿笑了两声,拉着她看孟瑾去了。
孟瑾已经沐浴更衣,披散着头发,穿着简单的单衣在房里等着。几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听外头脚步声响,陈云珊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一进来就把个匣子递到孟瑾面前:“喏,是宁泰托我送给你的,我紧赶慢赶,生怕来晚了。”
孟瑾打开一瞧,里头是一根羊脂白玉雕的簪子,簪头上有一片金黄色玉皮子,工匠借着颜色雕成了一枝桂花,正合了孟瑾八月的生辰。
“真是漂亮……”钱喻敏惊叹不已,“是公主送给孟姐姐今儿插笄用的?”
“当然了,若不然我为何这样紧着送来。”陈云珊得意洋洋,“宁泰昨日从匣子里翻出来的,还是从前皇后娘娘赏她的呢。”
“多谢公主。”孟瑾起身对着皇城的方向行了一礼,转身又给陈云珊福身,“多谢陈姑娘。”有公主赐下的玉簪,还是从前皇后赏的,她这及笄礼虽简单,也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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