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同样笑吟吟因的凌楚思进了舱房之后,脸上的表情就瞬间垮了下来。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盐商杨子敬,那么,是不是证明,位于千岛湖的相知山庄,也会就此不复存在?
凌楚思忍不住的微微拧眉,沉吟了片刻之后,却是相当无奈的躺在船舱里,听着水波荡漾的轻微声响,眉梢微蹙,许久方才陷入沉眠……
在船上航行的这段时间,因为宋师道的主动靠近,凌楚思原本对宋阀的了解,仅限于“天刀”宋缺和当年的“地剑”宋智以及那个险些被拐卖的小娃娃,如今,倒是对宋阀的势力和贩私盐登时变得了解起来。
盐、铁,自古以来都是朝廷管控最严格的两项生意。不过,也正是如此,贩卖私盐等活动,利润从来都是最大的,尤其是从东边的海域途经长江将私盐送往内陆地区,沿途的水路上,也催生出了大量的盐帮等帮会组织。
宋阀的船只一路顺畅通行,其实也是因为岭南宋阀势大,又上下打点、对沿途之人软硬兼施、威逼利诱的结果。
凌楚思一开始还有些若有所思,大概看明白之后,便默默的回到舱房里,不再顶着宋智谨慎而怀疑的锐利视线,给自己找没必要的麻烦了。
凌楚思一心只放在早日前往永嘉郡,然后给自己一个最终的答案这件事上,对于宋师道的殷勤,凌楚思只能是尽量无视,仿佛没有意识到对方的热切一般——毕竟,一看见他,她就忍不住想起他小时候一个小娃娃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直愣愣的扑在白菜摊子要哭不哭的委屈模样,对比一下现在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隽雅书生模样,一次都没有笑出来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不过,凌楚思对宋师道的态度变得礼貌却疏远之后,本来觉得对方识趣而稍稍放下心来的宋智,看着自己侄子怅然若失的模样,忍不住更加头疼起来。
喜欢人家姑娘没关系,但是你能不能别一上来就喜欢这种萍水相逢然后根本就不清楚背景来历、就连名字都不知道是真名还是化名的陌生人!?
宋智还在纠结宋阀下一代继承人的眼光问题,长安城中,前一天才送凌楚思回了独孤阀的府第的季霄白,本来还在优哉游哉的等凌楚思再二次出门,结果,一天都没有任何消息之后,季霄白终于也觉察出事情似乎有点不对了。
他倒是也干脆,反正孙思邈还在给独孤阀的那个老太婆尤楚红诊脉,季霄白索性就直接上门拜访,见到孙思邈和那个据说是赵德言府里一个逃跑的女奴阿伊的时候,眼神还微微动了一下。
季霄白上门前来,没提孙思邈,而是直接说要拜访凌楚思,如此一来,独孤阀的人反而是没有任何阻拦,只当是凌楚思的好友了。
独孤凤主动出来迎了一下,见到季霄白年纪轻轻、气度不凡的模样时,还不由得有些微微的讶异。
世家门阀之间盘根错节,哪家年轻一辈有了卓越出众之人,莫说是本家,便是其他势力也都多少有所耳闻。
像是侯希白、跋锋寒、还有寇仲、徐子陵这种出身神秘、亦或是根本就没有什么身世背景的人,若是足够出众,自然就免不了会被人发现,声名鹊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独孤凤发现,今天上门的这个俊雅公子,竟然又是一个自己看不透也猜不出的年轻高手之后,不由得心中有些微微的愕然。
魔门两派六道一向神秘,补天阁因为当初“邪王”石之轩的缘故,季霄白更是釜底抽薪,方才将其留存了下来,后来更因为这份仇怨的缘故,便是在魔门内部,季霄白都是常年行踪不定、颇为神秘的做派。
在这种情况下,独孤凤自然不会想到,对方会是魔门中人。
虽然心里想了很多,不过,一身黑衣略带几分冷情高傲的独孤凤口中却是尽量温和的回答道:“凌姑娘前两日便离开了。”
季霄白闻言不觉一怔,“离开?”
独孤凤表情认真的点了点头。
“可、可是,孙思邈孙道长还在此地……”季霄白说话的时候,有意停顿了两下,可谓是把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态度表现得淋漓尽致,当然事实上,他的心中,同样有些掩不去的错愕。
毕竟,之前好几年,凌楚思都和孙思邈形影不离,这样的在意和重视,在曾经和凌楚思有过短暂几次同行经历的季霄白看来,简直难以想象的。
——孙思邈在凌楚思的心里到底有多重要,单看她这几年一直迁就孙思邈的行程、为了孙思邈的安危,竟是没有一次懈怠和分离,便也略知一二了。
季霄白努力压下在这种强烈的对比下,自己心中那种被冷落得说不出程度的复杂微妙情绪,只是在迟疑了片刻之后,言辞恳切的再确认了一遍道:“孙神医和阿伊姑娘可还在贵府上?我能见见他们吗?阿凌素来和孙神医亲近,她的下落,孙神医想来也清楚。”
独孤凤原本高傲中带着几分冷淡的表情瞬间扭曲了一下,她呆呆的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回过神来,语调古怪而震惊道:“你、你叫她什么?”
“阿凌,”季霄白五官精致,眉眼柔和,微微一笑的时候,如春风化暖般隽雅温柔,令人不由得为之心神一松。
趁着独孤凤震惊至极,季霄白微微一笑,一本正经的说着虽然是实话、但是却带有很强的误导性的言语道:“我同阿凌认识许多年了……她这次走得十分匆忙吧,我们前日还在一起,阿凌都没来得及再和我说她这件事,所以我才有些放心不下。”
独孤凤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便直接把人带去了府上客房那边。
院子里,孙思邈正在晒药材,阿伊则是坐在阴凉的树下抱着孙思邈给她布置的功课在认真的背书。
不得不说,季霄白笑起来的时候五官柔和,一身风华隽雅、优雅清俊、一身从容的模样,相当具有欺骗性。再加上他本就对凌楚思以前的事情知之甚多,凌楚思又的确把他当成了朋友,所以,三言两语之下,便轻松的从孙思邈和阿伊口中问清楚了凌楚思的去向,目的达成之后,他还又耐着性子,悉心安抚了有些挂怀惦念凌楚思的二人几句之后,方才随着站在旁边一脸惊讶的独孤凤转身离开府第。
·
数日的航行后,宋师道的船只终于到了永嘉郡的码头。
此地,距离凌楚思熟悉的千岛湖,还有后来才建立起的长歌门,也不过就一日余的马程。
凌楚思搭船到了目的地之后,再一次认真谢过船只的主人,旋即便是没有半点迟疑的下船离开,徒留宋师道想挽留又觉得有些唐突佳人,只能一个人站在码头上,看着凌楚思翩然远去、不曾回头的纤细背影。
这么一路上,也只是知道了“凌楚思”这么一个名字,却根本无从得知对方家住何处、年龄几许、以及接下来有何打算的宋师道,英俊而温雅的面孔上,虽然努力克制,却依然免不了有些失落之情。
对于凌楚思竟然如此干脆的离开,仿佛真的就只是搭了个顺风船一样,原本还对她尤为不信任的宋智,倒是真的有些服气了……
莫说是宋师道身为“宋缺”独子、乃是宋阀唯一继承人这个身份,便是宋师道本人,也绝对称得上是青年才俊、人中龙凤,结果,被他献了这么一路的殷勤,凌楚思竟然丝毫不为所动,从来言语温和、礼貌有加,不见厌烦不说,却也根本就没有亲近软化半分,可谓是让宋智亲眼见证了什么叫做心如止水、不动声色!
如此一来,宋智虽然是暂时松了口气,不过,想着凌楚思笑意吟吟却眼神极淡的模样,还有自己侄子一脸失落的表情,宋智很快便又提起了心。
说起来,“天刀”宋缺每日忙于宋阀的事务,稍有闲暇,也是在磨刀堂中凝神磨炼刀意,对于宋师道这个独子,不可谓不重视,却也真的称不上太过亲近。相比之下,宋师道从小跟着叔叔宋智,被他带去玩也被他教导的时间反而更多。以至于,身为“天刀”宋缺的儿子,宋师道根本不曾摸过刀不说,甚至还跟着宋智学了一手的剑术……
待到凌楚思离开之后,宋师道虽然不免心情失落了几日,不过,正事却也没有落下。然而,就在船上的私盐重新装好待运之时,宋缺的另一个族叔、年约四十就满头白发、却又没有半点衰老之象的“银龙”宋鲁却突然出现,告诉了宋智他们一个慈航静斋梵清惠刚刚派人送来的意外消息——他们一直好奇并且免不了有些怀疑的凌楚思的身份来历,宋鲁直接就没有任何保留的全都说出来了,充分满足了宋智和宋师道的好奇心……
之前,宋师道在船上的时候,对凌楚思颇为殷切热切,这件事宋智并没有下令瞒着,以至于,宋鲁很快便从下人那里听说了消息。
五官精致绝美,腰间常佩的一支光泽银润宛若白玉的长笛,再有凌楚思这个名字,这样毫不掩饰的特征,看在有心人的眼中,其身份简直昭然若揭。
从来雍容英伟、气度非凡的宋鲁,才一听说宋师道竟然请了这样一位女子搭船,便立时有些被惊呆了。
慈航静斋那边才传信说了如今这个气质脱俗和以往的邪气肆意截然不同的魔门妖女一事,宋师道竟然就直接碰上本尊了!?
知道对方竟然是魔门中人之后,宋师道面色看似如常,至于他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便是宋智和宋鲁这两个看着他长大的人,都有些拿不准了。
不过,得到消息后,更加震惊和按捺不住的,反而是慈航静斋那边。
毕竟,之前一个侯希白的态度还没弄清楚,如今,凌楚思竟然就已经干脆利落的和宋阀唯一的继承人宋师道“巧遇”了,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样,处处落人一步的慈航静斋,罕见的变得心中焦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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