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必安放下手,阿荼在他身后,紫眼睛一眨不眨。
“看完了?”
“差不多了。”谢必安没有继续再读魂。
谢玄死在望月台,还是被戏子捅死的,这就和他之前的记忆连接上了。
透过李世明的视角,谢玄此生过得并不圆满,生于乱世,前期有灭隋混战,后期有宫廷权利争斗,二十六年的一生如白驹过隙一般。
然而大部分,都是为了李家付出了。
好个忠臣,我谢某人服你。
谢必安心里念着,原以为自己穿成个不怎么样的短命鬼,没想到背后还有如此多的故事,纵观这二十多年浮生,最后却是一声故人叹,心已远。
李世民桀骜,谢玄忠心,若要问为何致使二人阴阳相隔,半数归因于时代,半数归因于心|性|吧……
“你……还是没想起来么?”冷不丁的,听到阿荼又问了一句,谢必安看向他,莫名道:“你一直在问我想起什么没,我只是看了段记忆,了解下了谢玄此人,其余的便没有了。”
先前他确实有种冲动,极度地想看看大明宫,想见见李世民,现在看了,多半是房玄龄那些话让他觉得见了李世民,了解了谢玄,能助他明白为何他会来到这个时代,还成了个鬼差。
可如今,他看了大概,唏嘘不已,但依旧没弄懂这些原因。
听着谢必安的话,阿荼垂着小脸沉思,半晌,道:“谢玄对李世民说,他希望从这世道上消失,人为何才会有这样的期许?”
“啊?”没料到对方会问这个,谢必安也猝不及防的,转着他那脑瓜子想了会,谢必安道“大概是太难过了,所以有了逃避心理,其实吧,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唯有面对问题,好好解决。”
阿荼一双紫眼睛看着谢必安,下意识点了点头,像是从那轻描淡写的几句里悟出了什么道理,便道:“谢必安,我想让你看样东西,你随我来吧。”
“哎~什么啊?”
谢必安好奇心作祟,笑眯眯跟上阿荼。
战戟撕裂了空间,两个身影消失在含风殿。
良久,床榻上的李世民缓缓睁开了眼。
他做了个很长的梦,梦见他策马疾驰,越过小桥流水人家,尽头那青石黑瓦的幽静宅邸有些像儿时远在太原的李府,府前,垂柳青青,柳条儿袅娜地随风微动。
府里自然是有人等着他的。
现世无法完成的,却在梦里还他了个故园人家。
醒来时,李世民觉得胸腔中洋溢着温暖与满足,他开口道:“稚奴,过来——”
睡在外头的李治闻声爬起来,快步走到殿中,道:“父王,有何吩咐?”
“替朕,宣长孙无忌。”李世民说着,又招来宫外侍女,为自己放置靠垫,准备纸墨。
贞观二十三年五月,太宗驾崩于终南山上的翠微宫含风殿。初谥文皇帝,庙号太宗,葬于昭陵。
一代帝王驾崩,而此刻,无所知的谢必安跟着阿荼,回了那度朔山之上安静寒冷的琼醴殿。
“阿荼,这是冥主的地方,这样贸然进来可以吗?”谢必安有些犹豫的。
小孩回头看他一眼,道:“这是我的地盘。”
谢必安默然,心里想:你爹的也是你的。
然后乖乖跟上去。
走过那一池碧色,后殿正是神荼的寝宫,谢必安还记得那日把醉酒的冥主大人哄去睡觉的事儿,以及那说好的“下次陪你睡”的约定。
但愿冥主什么都不记得了。
心有余悸的想,谢必安又快步走进阿荼,只见那小人轻车熟路推开宫殿大门,直直走到殿中。
那里,摆放着一架古琴。
谢必安记得,这正是那日和神荼进屋时看到的琴,通体乌黑如玉,表面浮刻一层卷云,琴弦根根泛着银色的光,纤细伶仃却极富有韧性,若是拨动一下,能弹出柔情似水,但更能奏出铮铮铁骨。
然后,他看到阿荼来到古琴跟前,撩起长袍,端端正正地坐在古琴面前。
阿荼小是小,但这一板一眼的动作流畅自然,有种难以言喻的优雅感觉。
谢必安看那古琴,问道:“这便是你要让我看的东西?”
“你可知,它的名字?”阿荼抬手,抚摸过古琴幽暗的琴身,指尖避开那银色的琴弦。
谢必安扫过琴身,想着若是有名的乐器,身上可能会刻着名字,但看了一圈,却没发现有署名的地方,只得道:“我没研究过乐器,不清楚啊。”
阿荼轻笑,答:“它叫浮生。”
精致的面庞染着点点恬淡的笑意,紫眼睛悠悠看了眼谢必安,后者盯着眼前的人,有些出神的,下意识的,抬起手学着阿荼的动作,缓缓抚摸过那乌玉般的琴。
“注意,别碰着琴弦了,你现在弹不动它。”阿荼低声道,软软的小手探过来,拉着谢必安的,虚空做了个拨弦的动作“弹奏它,是会耗损修为和生命的,你现在是人魂,可能消耗殆尽一身力气,也只能拨响一声。”
谢必安暗暗吃惊,默默收回了自己的爪子,瞬间,琼醴殿冰凉的空气涌进手心,不由得,他又开始怀念阿荼那双热乎乎的小手。
“这样消耗精力的一把琴,是有什么奇特之处吗?”谢必安心想,能弹奏这把古琴的,也只有神仙了吧?
紫眼睛恋恋看着面前无所知的人魂,道:“它的声音,由弹奏者决定,谁能听见。听了它奏的曲子的人,会想起……”
话还意犹未尽,突然,大殿之外响起一声传报:“冥主——今日范无救拘了个帝王之魂回来了!可对方现在大闹着,不愿过奈何桥喝孟婆汤!”
这粗粝的一嗓子,明显是牛头的声音,谢必安奇怪地看过去,刚想说冥主不在。
可面前的小娃娃突然站起来,汲着长袍踱步而出,口中道:“是何人之魂。”
“回冥主,是人界大唐的皇帝,李世民之魂!”
谢必安愣住,缓缓站了起来。
门前的阿荼回眸,看着谢必安,问道:“要去看看吗?”
“嗯。”
三生石前,身着龙袍者凝视那光滑的石壁,眼中似看着自己曾经历的种种,整个魂魄看的出神的,可奈何,手里握着的哭丧棍一点没放松,只要有鬼差靠近,定会被抽上一棍子,外送一句:“不长眼的东西,也敢碰朕?”
众鬼差苦恼不已,今日是抓了个刺头儿,怎奈何,这还是个帝王魂,一身正气,他们制服厉鬼冤魂那套法子,在这种英灵身上全无用武之地啊。
最可怜的还是范无救,他左脸上有这个明显的五指印,新鲜红肿的,使得那凄惨的苦瓜脸肿了半边,幽怨之气浓烈的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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