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起来吧!让人看见了不好!”宁向前没好气地问道:“这么说,省盐业公司网站上说的都是真的了?”
“有是有,可是宁总,我也是身不由己呀!”庄来福往身后瞅了瞅,见宁向前的门没有关,可能真的担心被人撞见,便站了起来去关了门,回来说道:“本来,我也不想受贿的,可是那些人您不了解的,赖在我家里撵都撵不走,硬是把钱往你怀里送,我实在推迟不掉啊!”
“实在推迟不掉?”宁向前鼻子一哼,笑了笑又摇了摇头,揶揄道:“实在推迟不掉,你就全部笑纳了?”
“宁总,我知道错了!您看,我受的贿赂全部在这包里,我愿意上交组织,只求您网开一面,能保住我的这个位置!”庄来福说完,把手中的一个黑皮包塞进宁向前的抽屉里。
“有多少人知道你受贿的事情?”宁向前问道。
“给我送礼的人一定都知道的。”庄来福垂头丧气地回答:“宁总,我看了留言板,想来想去觉得不对劲,我就害怕是这些人搞的鬼,怕他们送礼时留了什么证据,反过来咬我一口,要不......我死也不会承认的!”
“一共有多少人给你送过礼?”宁向前继续问。
“凡是参加竞聘的,都送了!”庄来福回答,继而想起了什么,又纠正道:“不过那些送了礼没办成事的,我都给退了。”
“呵呵!你的胃口可真不小啊!”宁向前的语气满含嘲讽。
“宁总,宁总,您要是不救我,我可就彻底的身败名裂了!”庄来福说着说着,膝盖不由自主的又软了下来。
看着庄来福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宁向前不由动了恻隐之心,他依稀想起了家里养的那条狼狗,一次因为多衔了一根骨头,被自己勒令丢下时摇尾乞求的神情。
“老庄啊老庄,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宁向前摇头叹息,满面深沉:“你说你干了这么多年的领导,兜里也不缺钱吧?干嘛手还伸这么长呢?”
“宁总,我是一时糊涂,看在这么多年为您鞍前马后的份上,您无论如何不能见死不救啊!”庄来福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你快起来吧,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宁向前朝庄来福招了招手,拿出抽屉里的黑皮包递给他说道:“这个钱,你先拿回去,该退的退,该还的还,无论上面什么人问起,你都要矢口否认,至于贾总经理那里,我负责解释。”
“谢谢宁总,我这就去办,您可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啊!”庄来福就差叩头了,赶紧起身要走。
“站住!”宁向前叫住了他:“你给我叮嘱那些人,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在这时候再给我惹麻烦,我宁某人可是要秋后算账的!”
“行!我去了!”庄来福像一个听话的小学生。
听着庄来福的脚步声从走道里消失,宁向前想着这件事情要不要跟阚书记通气,思索了一会,觉得眼前的当务之急首先应该解决员工闹事的问题,庄来福的事情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则省盐业公司还不知道如何猜想嘉信盐化公司的管理,还是不跟阚书记沟通为好。
想到这,宁向前便给贾总经理回了电话,说留言板上的内容完全是莫须有的诽谤,嘉信盐化公司的竞聘是严格按照程序操作的,不存在暗箱操作的可能,并且每一次最终拍板自己都是严格把关的。至于冯望舒的死,确实是竞聘之后出的事,但是三定工作您是知道的,其目的是能者上,庸者下,竞争上岗,公平性有时候也不是绝对的,对于冯望舒本人,我还是比较了解的,这个人工作能力一般,管理能力一般,甚至有些个软弱,这可能是他这次竞聘失利的主要原因。贾总,我敢用人格向您保证,冯望舒的死跟嘉信盐化公司没有任何关系,首先,他不是在当班的时候死的;其次,他的死是没当上值长四个月之后的事情,过了这么久出的事情,跟三定工作是扯不到一起的,对此,冯望舒的家属也没有向公司提出任何异议。
贾君之说,没有就好,最近各项工作开展的还顺利吗?
宁向前说,太顺利了!有了您的大力支持,公司的生产经营、员工心态都很稳定。
贾君之说,那就好,千万别给我惹出什么幺蛾子来。
宁向前笑着说,那是必须的。
摆平了贾君之,宁向前这才给阚书记打电话,两个人对田俊宇的提案是一拍即合,一致认为田俊宇的建议不错。于是立马召集人力资源部和财务部的头头到办公室碰面,针对两个部门的准备材料,大家统一口径,确定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这才让金正浩通知常日班的人到公司会议大厅开会。
搁在以往,阚书记一般是做压轴讲话,但是今天的会议非同平常,事关企业生产稳定大局,属于思想政治工作的范畴,阚书记只有冲锋在前责无旁贷了。鉴于事态的迫切性,为事件定调是很有必要的,根据事先和宁向前商量好的结果,阚书记直截了当的将此次员工聚集上访定性为聚众闹事事件,将匿名传单划为蓄意煽动破坏生产的犯罪行为。一番高压之后,转入迂回,阚书记说,只要大家不信谣,不传谣,不跟风,不盲从,安安心心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公司一定会既往不咎,否则,公司将保留进一步作出反应的权利。
开完了常日班,开运行班,一个值一个值的开。运行值不比常日班,能上到常日班的,头上不是有乌纱,就是岗位舒服,肥的流油,跟上下领导都有着非此即彼的关系,因此,开会时个个是屏声敛气,秩序井然。运行值的会议主要针对一线的生产工人,会议的气氛总体来说不太和谐,焦点主要集中在工资收入上,根据财务部门的测算,工人的工资每年都在递增着的,以今年为例,工人的年平均工资将继续超越历史,人均超五万。五万是个重磅炸弹,财务人员的话一出口,台下立即引起轩然大波,一线工人的月平均工资也就两千出头,按年计算怎么也拿不到三万,这人均五万岂不是太夸张?对此,宁向前和阚书记都作了解释。
阚书记语重心长的说:同志们啊,人均是一个概念,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拿到这么多的钱,试问有哪一个单位不是用人均来公布工资的呢?嘉信盐化公司也不能免俗吧?目前公司的工资收入差距确实是大了一些,但这些都是历史遗留的问题,这个现象在我和宁总经理主持公司工作之前就已经存在了,我和宁总正在考虑着如何缩小收入分配的问题,你们当中有些人就急不可耐的闹事,试问这样下去我和宁总经理如何开展工作呢?对于工资问题,我们要用平常心看待,人的劳动分工不同,收入也就不一会一样,脑力劳动者比体力劳动者的收入要高一些,这已经是全社会的共识,因为脑力劳动者相比体力劳动者,在这个社会上要承担着更多的责任和义务。
宁总经理说:兄弟们,你们说你们工资低,跟一些不发达的国家相比,我们的收入算是很高的了,即便是在国内,西部一些省份也拿不到我们现在的收入啊!人贵在知足,如果贪念过重,我们的心里就会失去平衡,那样的话我们就会在怨恨中生存,我们的生活质量就会大打折扣。兄弟们,我们的企业不是吃财政饭的,员工所有的收入都必须建立在企业盈利的基础之上,身为员工,我们不能只看到工资折子上面的数字,工资折子上面的数字虽然不是太高,但是国企最吸引人眼球的地方是福利。我们可以算一笔账,大家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工作服,嘴里吃的免费餐,哪一样不需要花钱?这些都应该计入我们的工资收入吧?还有,逢年过节时,公司里发的水果、饮料、酱油、大米等等等等,哪一样不需要钱来买?再者就是超市的购物卡,这些都是公司领导为大家伙儿谋福利的实际举措吧?为什么大家不能理解呢?难道说这些超市卡到超市里不能当真金白银使用?
提到超市卡,底下的员工又是一阵喧哗,纷纷嚷着“我们缺钱!”,“我们不要超市卡!”,“超市东西太贵!”,对此,宁向前的脸上完全是一副被冤枉的表情,他的解释是:“兄弟们啊!公司发超市卡,纯属无奈之举!为了不让员工有经济损失,为了不让员工的工资被税务部门扣税,公司这才出此下策,再说购物卡发的金额并不多,仅占员工收入的十分之一点五。”有人提出质疑:“既然省国资委和省盐业公司给嘉信盐化公司的工资总额是一定的,为什么不平均到每个月发给大家,而等到岁末增加大家的税负?如果工资按月平均发放的话,是根本不需要发什么购物卡的。”宁向前的解释是:“理是这个理,但是没有一个国有企业这样做。”至于嘉信盐化公司为什么不能这样做,他没有多说。
开完最后一个运行值,已经是星期五的上午。宁向前一边开会,一边派人打探各分公司员工的反应,同时派出几辆车子到通往省城的路口盯梢,看有没有员工聚集前往省盐业公司闹事。
上午九点半,公司人武保卫科刘科长带的两个人在H市汽车总站发现了嘉信盐化公司员工的身影,先是三五个,人数越聚越多,数一数,陆续来了二十多个,大家清一色的都穿着公司发的工作服,站在车站广场闲聊张望,显然是在等人。刘科长赶紧打电话向宁向前汇报,宁向前问了人员的构成,他让刘科长先呆在车子里别动,说除非这些人急着上车,否则不要出面阻拦,并让他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尽可能用随身携带的相机悄悄把到场的人都拍下来。叮嘱完刘科长,宁向前又分别打电话给各二级单位的头头,让他们马上、现在、立刻亲自去车站领人,如果有一个漏网之鱼跑到盐业公司去,是哪个单位的,哪个单位的领导就地免职。
死了亲娘老子可以不急,丢了官那可是要命的事情,接到宁总经理的电话,各二级单位的头头行动神速,是公车、私车一起出动,一条车龙浩浩荡荡的开往H市汽车总站。长龙开到车站,员工们都还聚集在广场上没有启程,有的在打电话,有的在聊天,三个一撮,五个一党,显然是想要等的人还没到齐。众领导纷纷下车,认准各自的目标前去拽人,他们或以员工的一官半职相威胁,或以自己的官位不保相祈求,软硬兼施,努力把自己单位的人从人堆里分离出来。
员工们虽然想闹事,最终还是经不住领导们的软磨硬泡,因为他们并不想离开嘉信盐化公司。不想离开嘉信盐化公司,而跟自己的领导翻脸,显然是不明智之举。再说,去省盐业公司表达自己的诉求,也未必就能够成功,就算闹出了预期的结果,个体又能从中收益几何?在领导有求于自己的时候跟自己的领导较真,就是为将来埋下祸患,让自己的领导日后不待见自己,有事没事找茬给自己套小鞋,其结果岂不是雪上加霜?那将来就更没有好果子吃了,因此,领导的面子该给的时候还是要给的,有了种种顾虑,便有那么一两个意志脆弱的人心理开始动摇,在领导的推拉之下率先打道回府。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当人生面临重大抉择,趋利避害是每个人的一种本能的反应。有了第一个人的临阵退缩,对于其他的当事人来说,便有了效法的借口,于是这个说家里的煤气要灌,那个说家人身体不好需要陪护,很快便四散离开,生怕让领导作难。当然,也有那么两三个决心死扛到底冥顽不化的,但是看到丰满的人群渐次散尽,自己变得越发势单力薄,考虑到孤家寡人毕竟难以成事,于是信心一再受挫,也只得悻悻作罢一走了之。
聚会的人群是散了,事情却并没有因此了结,因为幕后的推手还没有被揪出来,这家伙随时有可能在背后发动更大的阴谋,想到这个,实在是让公司领导尤其是宁向前寝食难安的事情。
根据保卫科刘科长提供的照片,公司高层决定再次召开二级单位正、副领导以上级别的人员会议。会议上,金正浩用投影仪将照片放大了无数倍,供各二级单位的领导甄别筛选,指认一个,记录一个,直到将照片上所有的人员名单全部造册。接下来,便是根据人员名单排查重点,嫌疑大的,直接由公司领导约谈;嫌疑小的,由保卫科刘科长负责问话。各二级单位的领导,则回去排查自己单位的没在名单之列人员,宁向前要求做到每个人都过上一遍,同时协调好名单上的嫌疑对象的班次,积极配合好公司领导的调查。
宁向前、阚书记和金正浩一组,负责盘问主要嫌疑人。宁、阚问话,金正浩笔录,三十多个人挨次问下来,一直进行到晚上八点多,因为被询问的人,有的当值,有的休假,且问完一个,才能打电话联系另一个,等人的时间和问话的时间差不多。其实,领导也不想这样,关键是这种情况不能搞群审,只能一个一个的来,且要鬼子进村——悄悄的干活,不能提前通知,那样的话很容易让被询问者的心理有所准备,其结果必将劳而无功;再者,问话之前,领导还要针对不同的询问对象谋划不同的询问策略,做到既不能刺激询问对象的情绪,又要想方设法从他们的口中套出蛛丝马迹,一来二去,耗费的时间就多了。
两位高层的脑细胞死了不少,可结果却是功夫负了有心人,被询问者除了“不知道”,就是“不晓得”,问及是谁组织、是谁通知、联络人是谁?个个都是一问三不知,不是摇头,就是沉默,愣是套不出一句口风。照片上的人约谈完毕,宁向前让金正浩打电话给保卫科刘科长的问话进展,那头说进行的差不多了,但是依旧没有组织者的消息,又分别打电话给各分公司,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
下属辛苦卖命,不论结果如何,做领导的总不能抠门,要想打胜仗,必须要吃饱肚子,因此,必要的工作餐还是要有的,地点就在公司的小餐厅,除了没有酒之外,饭菜质量不比宾馆的差,至于没有酒的原因,是因为用完膳后,排查会议还要接着开。
吃罢晚饭,已到九点,宁向前没有给大家喝茶的时间,直接去了会议室等候。会议上,各二级单位的领导汇报了自己单位的问话情况,个个都一致认定此次闹事的组织者不可能是自己手下的人。
宁向前苦笑说,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难道此次闹事的组织者是我和阚书记不成?各位,我和阚书记的决心已定,一天揪不出幕后黑手,这样的会议就不会停止,大家都在这里耗着吧!
耗着当然是领导的气话,表现还是很有必要的,于是狗咬狗的游戏重新上演,个个挖空心思在自己不顺眼的人身上找嫌疑。会议室一时成了战场,或翻白眼,或甩脸色,有时吵成一锅粥,有时面面相觑。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凌晨,从不熬夜的领导们,连续熬了两夜,萎靡之态毕现,不是哈哧连天,就是东倒西歪。
“宁总,我想到了一个人,我觉得他的嫌疑是最大的!”就在大家一言不发苦挨时光的时候,王八石(蛋)的一句话让宁向前眼前一亮。
“是谁?你快说!”宁向前立马坐直了身子。
“伍至清!”王八石回答。
“伍至清?”宁向前锁紧了眉头。
“您忘了去年省盐业公司职代会上的事情了?”王八石为自己的新大陆洋洋自得:“除了他,还能有谁?”
“有道理!”宁向前一拍桌子,命令道:“刘科长,你立即坐我的专车到伍至清的家里跑一趟,务必把他给我‘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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