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可代不了他做决定,最多我本人欠你个人情。”
费擎很快说:“姑娘不必介怀,权当交个朋友。”
“哦?这么大方?”
“好说。”
卫将离有些狐疑地看着他,忽然笑了笑,道:“既然费门主这么大方,不如再大方一点,饶了乔家一门如何?”
费擎脸色微僵,道:“那乔清浊乃是草莽出身,姑娘何必与他搅在一处?”
“交情不深,只是顺带一问,费门主不愿也罢了,我这外地人插不上嘴,只能多留几日劝乔清浊举家离开遂州另寻立身之地了。”
“不……唉,”费擎掩面道:“既然姑娘都这么说了,我与那乔清浊也并非什么说不开的关系,我自会命门下弟子再不相扰,这样可以了吧?”
卫将离站起来找了纸笔,一边写一边道:“介意我给乔清浊带个凭证吗?”
——你特么不正在写吗?!
费擎气得要命,没好气道:“费某这儿印泥昨日才用完,怕是不能签。”
“那怕什么,”卫将离一眼看见屏风后的费家小妾,直接走过去把人给拽出来,在费擎一脸懵逼时抓起他的拇指在小妾嘴唇的红胭脂上一擦,在凭据上一按,飞快地把字条收起来,说话间人已带着师道剑走到了屋外。
“多谢你待我师兄保管,回见。”
费擎手边的木扶手一下子裂开了。
旁边听了好久的家奴凑过来道:“门主,少爷上次才传信回来说法严王在佛辩会上又被白雪川气得咳血,您说他们天隐涯一脉的是不是就喜欢气人?”
费擎脸色扭曲道:“别管她气不气人,马上发信去给宝音王!说拿剑匣的就是他要的足以乱白雪川心魔的人!一定要在梓州拿住她!”
……
“……如有冒犯,每次需付黄金万两,这画的押是真的?”
拿了往年的对据比对了一下,待确定了是费擎本人的指印,乔家人看卫将离的眼神都变了。
“乔某惭愧,竟然劳烦姑娘至此。”
“他们那家不是什么好人,我也不过是顺手而为。不过乔哥儿,你得知道这张凭证最多让你打嘴仗的时候胜他一筹,若是想让嫂子过得安稳,还是尽快离开遂州这个是非之地。”
本来乔清浊也是打算接了家小离开遂州的,但他家大业大,要搬走不是一天便能搬得了的,卫将离这边也有自己的事,便相约在少有江湖纷争的夔州再会。
次日卫将离便假意出了城门,但上了官道后,又从旁边的小路折了回来,在城外十里的茶馆里不停地点他们家的野菜包子,大约吃了足有六盘左右,茶馆外一队数十人的刀客飒飒路过,卫将离才结账站起来,骑马跟了上去。
不多时,在通往夔州的一处僻静的山坡外,卫将离下马,从后山绕了上去,果不其然见到那些人黑巾蒙面埋伏在两侧,官道中间的砂土下埋的尽是绊马索和铁蒺藜。
——人心不古啊。
卫将离坐下来,拿出白雪川的师道剑,指尖在剑刃上抹过,红丝流过之处,照见一双渐至漠然的碧瞳。
乔清浊与她的交情算不上深,之所以在这儿准备迎接自己第一场入江湖的杀戮,是想在见到白雪川之后,稍稍打破他对她过度溺爱的眼光。
“你们有妻小吗?”
设伏之人只觉冷风一吹,心头便随着身后这句缥缈的话语一紧。
偏偏要以白雪川口中的君子道开启第一场杀戮的人,踩过渐次枯黄的荒草,眼瞳深处,淡漠如冰。
“有的话,让他们找卫将离报仇,没有的话……很遗憾。”
……
梓州,佛辩会。
“白佛友,首座在宣讲。”
旁侧的华严僧沉声提醒道,却仅仅得了对方一个漫不经心的敷衍声,他的双目还看着院落里的松荫下一只翩飞的蝴蝶。
那蝴蝶很美,黑色的双翼上落着两脉孔雀绿的银斑,看起来像是刚从人世所不能见的宝石窟里不小心飞出来的一般。待那蝴蝶吸饱了松针上的雨露,便拍打着翅膀轻轻巧巧地一路飞绕,片刻后,像一片柔软的花瓣一样落在白雪川肩上。
“……极阳生阴,肉身成佛,得渡大千,方为至理。”上首的密宗首座也注意到了白雪川的心不在焉,道:“雪川,本座刚刚所讲的经义听进去了吗?”
“首座所讲的经义,听着有些耳熟……与其说是佛门经典,不如说更像是阴阳家圣道。”
“大胆!不得对首座无礼!”
白雪川不是第一次当面驳斥密宗首座了,在座的诸法王都在等密宗首座发作,但摩延提并未驳斥过他一句,只会在稍后露出感兴趣的神情反问回去:“你认为本座所讲授经义是盗用阴阳家至理?”
肩上的蝴蝶又飞落到了他指尖,白雪川依旧没有抬眸看任何人,而是徐徐说道:“阴阳家以阴阳奉为天地根本、四时秩序,如今密宗教典关于天地本源的诠释已失了佛性,仅是对现有的百家遗族的归纳诠释,再如何整理为论,假的终归是假的,成不了佛。”
“那你认为天地以何为正理?”
“我自然知道,不过在此之前,我先说一件事——”白雪川让指尖的蝴蝶翩飞而去,目送它飞向树荫的方向,说道:“数年修习佛典,获益匪浅。今日起我将开上三日佛辩会,密宗诸门经典尽可向我发难,若再无人驳得过我……那便让我提早向密宗请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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