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夏州府来书,皇后卫氏不思悔改,擅放前朝罪臣呼延翎在先,投奔匈奴在后,企图挟匈奴乞颜大汗挥师南下,扰我国境。妇德尽丧,恶劣之极,实不堪为我东楚国母典范,恭请陛下昭告天下废其后位,发兵赴厄兰朵诛杀妖孽!”
龙光殿上,珠帘之后,殷焱正抬头看着殿顶的睚眦漆金顶,他仅剩的一只眼还没有习惯缩小的视野,不过倒也无碍,比起白雪川带给他的痛苦,他更困惑于母亲的态度。
——听说大越覆灭时,太后的最后一个同母弟弟就是被太上皇刺瞎了双眼,从城楼上跳下去而死的。
她并不是突然觉醒了为人母的本能,只是困囿于过去的幻象中,直到她像个民间为孩子的病奔波求诊的母亲一样求到梅夫人面前,让她救一救他时……他还是怀疑的。
殷焱的记忆里没有亲情,唯一的一线曙光成为了母亲和父亲博弈的牺牲品。这让他对太后的感情止步于“利益的支撑者”这一范畴。
“太师说,皇后娘娘成了匈奴的大汗……您在听吗?”
帘侧传来太子询问的声音,这让殷焱迅速回神,梅夫人给他装的假眼让外人暂时看不出来他的伤势,倒也不怕与那些摇摆不定的大臣们照面。
“父皇在听。”答了太子的询问,殷焱转而对御阶下的大臣们寒声道:“荒唐,女人怎能为大汗?”
太师道:“如此大事,陛下怎能毫无所觉?今日一早八百里加急便送来了匈奴铁骊可汗发来国书,以向我朝称臣、永不扰边为诺,请求陛下尽倾云胜三州守军赴厄兰朵,平定妖妇作乱,助他收复王权。”
——竟然是真的。
太子听得整个人都有些懵,卫将离在他眼里就是个喜欢抢他碗里鸡腿的怪脾气高手,连在宫里那些莫名其妙的宫斗她都不乐意跟着掌权者的节奏走,怎么会这么快就成了匈奴的大汗?
“太子殿下,卫后之母是匈奴乞颜大汗的独女,在匈奴那边,是有着与西秦皇太子一般的储位资格的。”
身边的小黄门是殷焱怕他初初听政或有不解,特地千挑万选来的,太子一旦露出困惑之色,这小黄门便会一一为他解释。
“原来是真的啊……”
直到殷焱把内监呈上来的国书草草看了两眼,又递给他国母,太子才彻底肯定下来……他这个便宜继母兼师父,可真能闹啊。
殷焱并没有因为卫将离在匈奴闹出什么幺蛾子而紧张,而是淡淡道:“太师是怎么看的?该不该出兵?”
“臣以为,西秦妇人出逃国境,已是辱尽我东楚国体,陛下当立即出兵匡复正统,扬我国威。”
殷焱冷笑了一声道:“太师昨日不还是说西秦正待东出皑山关,要朕换掉守关的曹敬贤,让老将裴业上阵吗?”
边关大军由谁主,这件事已吵了五六日,太师等世家众人要老将裴业去守关,但殷焱却属意用一个近半年才升上来的曹敬贤去当主帅,理由很简单——他曾经是武科的状元。
这简直是荒唐,文臣里爬上来很简单,不过是动动嘴皮子,朝臣们都大差不差,武将升迁是要靠大战洗礼和资历的,这么突然提拔上来些年轻气盛的人,简直和把边关拱手送人没两样。
太师脸色不善道:“陛下此言差矣,正是因为西秦大军压境,若再让西秦皇裔得了匈奴,我朝便会陷入西北两面夹击当中,万一有所失守,关内百姓可是要饱受兵灾之苦了。”
“太师,”太子站起来道:“可据我所知,匈奴铁骊可汗一向对我朝沃土野心勃勃,多次扰边,使得边境百姓苦不堪言,怎能因他一时屈服而忘了他当年是如何屠杀我朝百姓?何况皇后娘娘既与东楚又联姻,若真得了匈奴汗王之位,未必会与我朝为敌,太师不必危言耸听。”
“太子此言实不该是储君当有的论调,西秦妇人比之西秦男子更为狡诈奸猾,何况她还是卫皇之女,说不定便是西秦派来的细作……”
“够了。”
殷焱喝止了太师,沉声道:“太子说的有道理,眼下西秦压境,我朝自顾不暇,又岂能管得到他人门前雪几尺?你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抓几个叛党。”
“陛下!”太师咚一声跪下来,厉声道:“您下令追杀叛党以来,楚京一片血雨腥风,您不能只看着朝廷争斗,看不到亡国之危啊!”
殷焱厌恶这些朝臣总是打着家国天下的旗号为自己党争的作伪饰,更讨厌他们日复一日地明示暗示他废掉殷战。
这些世家,该是到了收拾的时候了……
眼中杀念刚动,外面一个银甲染血的兵士带着一卷同样染血的战报跪在殿外,凄声道:“陛下!交战了!太荒山关隘交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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