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京文武并重,小儿言洛京重文,非是因文武有何高低之分,而是因为大靖二十州吏治集与洛京而散于州府,一应政令文书之重取自于陛下英明,汇之于内阁六部,方才散于各州、郡、县,此方才利于民生。”马超抑扬顿挫无不悦耳,他道:“而军治则相反,军机处列位大臣都是战功赫赫的一方猛将,陛下隆恩亲养,地位贵不可言,是为各州各地将士之楷模。但论军法军务,都当以地方实况为先,有先智者汲取优劣之处,辨明战事实情,当有先行者,才可知是否可行,又当如何行事,如此汇与京中,再有经验丰富慧眼识明的军机大臣们加以点拨,矫正,由陛下权定,再返回下行。”
“如今鲜卑府亦未出其左右。吏治文臣、武官将士职责如何,早有我大靖条例分列得清楚明白。正所谓各司其职,放能相辅相成,共同辅佐陛下,壮大大靖军威。如今只需在方法上稍作变通,以鲜卑吏治百官仿效洛京军机处,军民下行之事,有一有二,当属文臣职责加以处理的,当汇于臣属,以有经验、明律例的文臣权衡定论,如此再返回下行。虽初时或有摩擦不当之处,但长此以往,当如国度一般风调雨顺,和泰民安。”
少年郎的声音铿锵落地,百官赞许之声已经掩盖不住了。
这是在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仅给了军中极大的办事自由,也保全了文臣吏治的体面,两相相辅相成,各取长短,正如洛京如今这般的文武和睦。
自然也有一些人为尚未出言就被夺去了所有光芒的贾家铭深感惋惜,如此完全之策谁都清楚不是一个未弱冠的少年郎能想出来的。但却是是个十分妥当且出彩的办法,马超又有言在先,这个办法是集思广益,他不过是献宝之人。可看他风姿卓卓,口齿清楚,条理得当,哪怕只是完善了这个计策,也足以鹤立鸡群,脱颖而出。
且听,连甚少表露情绪的皇帝陛下听后都露出点点笑意,直言赞道:“虎父无犬子,文儒无朽木。爱卿深得太傅真传,假以时日必当青出于蓝,为朕解忧。”
从来未曾听说皇帝陛下这样赞许过谁,那么,今科双殊中的贾十一郎又当如何应对呢?
见陛下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贾家铭恭声道:“回禀吾皇,小儿认为,马进士的谏言甚合情理。”
听到这句话,殿中群臣简直比瞧见那不上台面的结巴之人还要失望透顶。“哦?君郎只此一言?”连皇帝陛下都语带怀疑,笑容淡了两分。
贾家铭微微直起身,仍旧低着头并不如马超说到精彩处时昂首挺胸的锐意,显得谦卑而温吞。但听见他接下来的话,却又为他话语从容,带着君子如风般素雅笑意的姿态而倾倒:“吾皇万岁,小儿认为马进士之言为善,却非大善。”
他一句话,便将百官武将认可的言论贬低了一层,但没有人——或许除了脸色一变的马超——以为是这个黄口小儿不自量力口出狂言,都默契地静待他下面的未竟之语,只听贾家铭徐徐道来:“自古以来,不破不立,举凡时间两全其美之事可一而不可再。何况,鲜卑景况与洛京千百年风骨大不相同,若是以洛京文武之政效仿之,新军立府的鲜卑自当守成无过,却未必有功。”
这句话说得更重了,他的反击让贞元皇帝十分感兴趣,兴味盎然地哦了一声,示意他接下去说。
大殿之上的天子门生们,都听出来了,现在,才是贾家铭真正反击马超的时刻,他们方才都为马超的风采而倾倒,完全无法预想贾家铭会说出何等的言论才敢如此批驳马超那等惊艳绝伦的谏言。满腹怀疑却又万分期待。
贾家铭朗声道:“小儿敢问陛下,鲜卑立军目的为何?鲜卑新军何去何从?鲜卑新军立足之所,又在何地?”
接连三个问题,竟当面抛向当今圣上,让人为之提起一口心气,虽然对他很快自圆其说答复了这三个问题,但也让人不能不为他的胆识而喝彩。贾家铭道:“小儿斗胆,私以为陛下破釜沉舟立军鲜卑,是为了断腕沉珂,更为了大靖赫赫军威。而非同内州一般,再出一个文臣治下的绵软鼠辈!鲜卑新军定当淬炼筋骨改头换面,假以时日定当是大靖全部军士包括鲜卑边境军、凉州驻军、宁州驻军也不可争锋的英才之辈,他们将是冲锋陷阵的勇将,也将是保家卫国驱逐鞑虏,甚至踏足敌国的大靖铁骑!而鲜卑新军是陛下的门生,就如我等一样,不以己身为荣,不以一姓为尊,只是天子门生,共赴大靖国威盛名!陛下的尊荣,才是他们的荣耀,如此,大靖一石一木都是他们的立足之地,若非如此,普天之下已无他们立锥之所!”
如此坚决,如此锋利,如此狂言!
他好似完全不知自己一番言谈,将得罪多少人,甚至冒犯天威将皇帝不下不容人揣测的野心,诉诸人前,公布天下!
上位的天子陛下喜怒不变,他却好似半点不会看人脸色,之前温雅全是假象撕开之后露出灼目风华,硬声道:“吾皇在上,如此大业,怎可因文武之分踟蹰不前优柔寡断,自当破出文武之别!鲜卑,没有吏治,直辖与天子之下!以天子监军、亲使之身,代行天子扶持、勉励之情,皇恩浩荡,新军自当奋勇向前不敢懈怠,更不敢亵渎天恩行那违法作乱之事!小儿叩拜陛下,若当一日行此决断,小儿只愿为陛下马前驱使,敬献绵薄之力!”
贾家铭叩首以拜。
大殿之上,雅雀无声。蓦然间,上座天子朗声大笑:“有臣若此,朕何幸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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