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振梁道:“得你,得这位恩人相助,都是我朱家大幸!军师此言,却让我这莽夫羞愧了。”
“论起自知之明,我却是不如元帅大人呢。”
古朝安笑起来。
朱振梁虎着脸瞪他一眼,而后道:“既然如此,我这就将折子写出来,军师帮我参谋参谋。哦,是了,陈阁老和甄右相那边的安排如何了?”
他们要称鲜卑今年入冬早自然少不得要两位钦差也了解到这一点,才能万无一失。因此,古朝安便着人派遣几个鲜卑族的耄耋老者在钦差巡查的路上讨论今年入冬过早的事情,要论摸算天气,钦天监的太史令都不一定有这些老人家说得准,陈阁老和甄右相若是听说定不会怀疑。
朱振梁一手字虽然称不上书法大家,还有些潦草,但笔锋霸气凌厉,也有几分观赏性,比起他小儿子的鬼画符不知强了多少倍。
古朝安看过他写的公函之后,又点了几句,略做修改,朱振梁便将公函封好让朱凡立刻送回洛京。
朱振梁心里的大石总算松落下来,把自己的刀取下来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刀锋,叹道:“今年这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就没有消停过,老子带兵这么多年,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和敌人打战,还得和那些文臣干战!那些老不死的东西,老子出生入死,他们就想着在背后捅刀子,总有一天剐了他们!”
古朝安瞥了他一眼,“这些争斗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不过以前主帅为战事殚精竭虑,抽不出心神应对罢了。”
朱振梁:“……”
军师是在说他以前愚钝无察,真当他听不明白吗?
这些酸儒,说句话都得夹着软刀子,到底累不累啊。
朱振梁不和军师大人打口头战,转而问他道:“除了战鹰送来的信笺外,可还有其他书信?”
古朝安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仔细回想了下并没有错漏,便问他:“可是有什么问题?”
“哎。”
朱振梁夸张地叹了一口气,“我儿长生回京快两年了,洛京每个月都送一封平安信过来,这小子竟然没写过只言片语。军师你说,这小子是不是被洛京繁华迷了眼,把他老子忘得一干二净了?”
古朝安抽了抽嘴角,没好气道:“古某人尚未娶妻生子,恐怕无法为主帅解惑。”
“说起这个,军师也老大不小了,这终身大事——”
“主帅!”
古朝安腾地站起来,“属下想起来还有事情为处理,先告辞了。”
“……让你娶妻又不是让你喂母老虎,怕成这样,嗤。”
元帅大人摸了摸胡子,暗道得和夫人商量一下给军师讨一房媳妇儿,免得光棍打久了,保不齐更不近人情。
不过,他很快就没有心情看军师大人的热闹了,第二日他总算收到了盼了很久的家信,但看了信上所写,脸上欢喜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沉下来。
“主帅?”
副将朱凡大惊,难道京中出事了?
但朱振梁没有理会他,捏着信不敢置信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朱凡道:“去把夫人和征北叫过来。”
他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朱凡不敢耽搁,连忙领命而去。
高娘子和朱征北听了朱凡的话都吓了一跳,生怕是洛京侯府出了什么事故,匆忙赶来。朱振梁一言不发,只把皱巴巴的信递给朱征北。
朱征北才看了两句,脸色倏地变白,再看下去,却是忍不住浑身颤抖,红着眼睛跪了下去,额头触地,捏紧了拳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高娘子被父子俩吓个半死,把信抢过来看了,顿时失色:“紫甘草,怎么回事紫甘草!长生怎么样,他被下了多久毒?毒性可尽除了?爹没提,会不会是……振梁你快写信回去问清楚,那,那是紫甘草啊……”
一向要强的高娘子慌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朱振梁握住她的手,沉声道:“别慌,爹让我瞒下来,说明长生一定没事。”
“怎么会没事!那紫甘草不是一般的度,会在体内潜伏许久,若没有除尽,骨头就坏了,往后,往后寿命难长……长生才几岁,为什么要这样对一个孩子。”
“阿爹,和阿爷问清楚,阿弟绝不能有事——”
迎上朱振梁的目光,震惊慌乱的朱征北的声音停住了,眼眶里的泪一下子没忍住滚落下来。
伤害长生的不是别人,是他的生母,还是因为他才会对长生动手……朱征北心中又是痛恨又是惊恐,若阿弟真的出事了,他万死难赎。
高娘子见他自责,擦了擦眼泪弯腰将他扶起来,“好孩子,这不关你的事,起来,快起来。”
“娘……”
“别说了,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她用力要拉朱征北起来,后者的脊背却怎么也直不起来,痛苦地伏在地上,抓着她的袍角,无声痛哭。
高娘子也浮起新泪,忍着道:“王氏伤了长生,如果我在洛京,定将她碎尸万段。但我们远在鲜卑,什么都后知后觉,只能看着长生在那里受苦。征北,我实话告诉你,你生母所作所为我绝对无法原谅,若我在洛京,老爷子让她病死我绝不会答应。”
“你可知道,长生在洛京处境有多艰难。往后……你阿爷离开,只剩下他能在洛京为我们挡暗箭,才能让你和你阿爹在北境无后患之忧。”
高娘子心疼得难以附加,按着心口道:“长生是聪明的孩子,他,他一定早就明白自己跟着阿爷回去,是为了什么。可是,他一句都没有同我们说过……你可明白?”
朱征北咬碎牙根,哭声却从喉咙里不断冒出来。
他如何不明白?
正是因为明白……才无法承受生母加害阿弟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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