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清晨。
“君侯——”司徒李为从门外疾步而来,脸色焦急。转入房中,见到方起身的宇文思,他才忽然一惊,想到这里不再是君侯一人居住了,连忙不安地觑了一眼锦榻。
夜雨初歇,煦色晨曦才上了锦屏,透过莲纹镂空的花窗跌进来,铺了一地明媚清新的光影。也透过垂落的三重青纱,洒在她微皱双眉的沉静的面庞,使她肌肤皎然如白瓷。
看来并没有惊醒这位备受天子宠爱的清河帝姬——新上任的陈王妃。
宇文思展开双手,两名侍女正伺候他穿衣。他略压低华丽的声线,道:“不要吵醒她。什么事?”
但这时候姬初睁开了眼,以手支头侧卧,以最大的恶意开口道:“已经把我吵醒了。这样冒失,在我宫里会受罚的,你知道不知道?”
其实并没有。
红素曾气势汹汹地把她从榻上拉起来也没有受罚,她只是想要表现得凶狠一些,令陈王府里的人不敢欺负她。
这是临走时尚宫局方尚宫告诉她的: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李为听了悄悄抬眼,想要揣摩她此时的神情,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条白得耀眼的雪色手臂,没有任何衣物遮掩——清河帝姬正掀帘起身。
李为刹那冷汗沉沉,不知是被雪白的手臂晃了眼,还是他本来已惶恐了,连忙跪地请罪:“殿下恕罪,臣无意冒犯,先退下了。”
宇文思没有替李为求情。他给足她面子,只是恍若未闻地整理仪容。
姬初很满意,也不叫起,只在李为出声告退时眉眼盈盈地斜睨了他一眼,道:“用不着,你们说你们的。”
刚睡醒时她的眸光还很慵懒,长发披身,有种异样的风流,随她转入锦屏去。
李为再也不敢看。
这世间的惊艳,一眼已经足够,第二眼是多余的。
但他觉得这惊艳的纯真之美中有一种正在坠毁的凄清。
姬初在屏后侧身让人换衣裳,又问他:“怎么呆了似的?不是有事?”
李为应声,看向宇文思,慌张道:“君侯,大公子……说是昨夜醉得很,今早起不来了,恐怕不能给帝姬见礼。二公子……现在还没回来,不知道在哪儿。”
宇文思净手的动作一顿,眨眼看向李为,微笑道:“哦,那就等元儿醒了再见礼吧,正好趁时间去找和儿。”
李为收到了眼色,也一本正经地为难道:“是,但是您知道,二公子他一向爱去那几个地方,都与店主熟了,替他遮掩也未必不可能。学生也不好领人去搜啊。”
姬初奇怪地插嘴:“什么店这么大,还要搜的?”
李为呆了一呆,不便直言,只觉在清河帝姬面前有辱斯文,一直吞吞吐吐。
宇文思已经事毕,黧黑束腰长袍衬得他肩宽腰窄,比昨夜少了几分倦色,多了几分神采,更意气风发。他笑着道:“听曲儿的店,人多。天黑之前,我怎么也让人把他带回来。现在我有些事,先出去了,你在府里玩儿。”
“好。”姬初从锦屏后探出头,盯着宇文思与李为大步出门去的背影,对他方才的话低低发笑。
倔强的笑。
帝京的桃花已经凋谢了,她的仪仗出帝京门时,只有还未腐烂的暗香。可是陈国的春天来得晚,满都城飞花。
姬初梳洗后踏出房门,站在庭院里看满树姹紫嫣红,不期然想到她宫门外那颗光秃秃的梨树。
它今年没有开花,大约已经死了吧。许是知道她将要离开,便觉得寂寞而死了。
她渐渐又想到了别的人,于是冷了神色离开院子。
“殿下要去哪儿?”陈王府的侍女见她出门,连忙跟上来询问。
“你家大公子住什么地方?头前带路。”姬初沉着脸发话。侍女听说了她早起训斥李司徒的事,不敢违忤,老老实实一路往宇文元的院子走。
转过爬满蔷薇的月洞门,姬初上了长廊,老远便见到离宫时跟在他身边的小厮杵在一座院子门口张望,见到她来,脸色大变,转头就要跑。
姬初冷笑着加快步伐,口中道:“通风报信又能怎样?他敢闭门不见我?我可是他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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