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鸾接到卫青的信笺时寒冬已至,她拥裘围炉,坐在摆满兰草的暖阁里,反反复复看着锦缎上那熟悉的字迹。
她独独对着那锦缎发呆、怔怔一日,引得桃花不禁好奇地询问,大将军在信中都写了些什么。
李鸾轻声道:“他只说要年节时要来探访。”
“既然只有如此而已,怎么能写这样满满一张,还要姑娘看的那样久?”桃花说着,坏笑着佯装探过头去端详那锦帛上的字迹,惹得李鸾不禁一阵脸红,忙将卫青的信笺藏于身后。
“大将军定是又跟姑娘说了许多掏心掏肺的情话,才让姑娘您看了这样久。”桃花讪笑一声,扭过头去不看她,只抬手烤火。
“你……你都看见了?”李鸾羞赧地将背后的锦帛攒成一团藏于袖中,忐忑不安地望着眼前的小姑娘。
“姑娘既然怕我窥见姑娘与大将军的小秘密,又为何要教我识字?”小丫头嘴角轻扬,转眼来望着李鸾。
“我教你识字,也不是要你看这些……”李鸾的脸颊滚烫了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里钻进去:“你别听他在信里胡诌,他这个人惯爱装正经的,总叫人误以为他道貌俨然。实则他捉弄起人来,才最是要人措手不及,防不胜防。”
桃花听后噗嗤一声笑了:“怎么姑娘说的大将军,与桃花认识的大将军偏偏不是一个人?”
“不与你说了,坏丫头。”李鸾羞赧地起身,推开门匆忙逃走,独留身后的桃花笑得花枝乱颤。
得知卫青年节要来,她心中的狂喜与矛盾,终化作无声的期盼。可身在千里之外,却不知他刚给了承诺,却又被军务绊住了脚。
刘彻在冬至的清晨,将他单独宣到暖阁里,忽然对他言及自己忽然有了在初春时节青黄不接之时,趁着奇袭高阙后单于王庭右翼暴露的契机,举大军打击单于本部的想法。
卫青闻后不禁有些意外,攒眉轻声道:“今年匈奴人异常消停,草长莺飞之时,也未像往年大肆侵略我大汉边郡。想必匈奴军队确实受创,陛下此时做此大胆举动,臣斗胆想问陛下意欲为何?”
“朕就是不想给胡虏喘息的机会,既然已打掉了他们的右贤王部,这一次大可向单于本部发起进攻。”刘彻抬眸望着卫青:“你放心,粮草与战马,朕已安排筹措。既然是大伊稚斜的单于本部,自然是要大手笔。朕此番欲出精兵十万,主动北上与匈奴开战。”
“臣明白陛下想抓住伊稚斜断臂之痛尚未缓解的契机,打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卫青眉头紧锁,仔细思忖,却仍觉有些为难:“我军从未在正面战场上与单于本部短兵相接的经验,如此大规模的战略反击更是未从有过……”
“朕明白你的意思,你确实也从未有过统帅十万大军的经验。但不管怎样也总会有第一次,朕知你多次长途奔袭至匈奴人腹地,看似大胆也不乏谨慎筹谋。”他如此笃信的目光,似是又千钧之重,却对着他轻描淡写地一笑:“论统筹作战,如今朕在朝中也只信得过你。你现既已为大将军,统帅全军的重任舍你其谁?”
“陛下厚爱,臣不胜感激。卫青实非想要推卸责任,辜负陛下的一番好意。”卫青忙解释道:“只是河南之战后,匈奴军队也吸取前次失败的教训,加强了边境的侦察,向南严阵以待。臣以为,我军此时贸然进攻只怕失去了以往的隐蔽性与突然性。且过于仓促筹谋,陛下又重托于臣十万精兵,臣只怕难达到陛下预期的效果。”
“你说的不错,十万骑兵不是小数目。朕若行此举,也只敢交到你的手里……”刘彻云淡风轻地一笑:“朕既让大将军享常人难及之尊宠,也自然要行常人难成之事。大将军向来从不与朕论取舍,此事也如以往,只依朕之意,尽力成全吧。”
卫青闻声沉默半晌,低眸朝着刘彻躬身拜道:“臣着实惭愧。”
“朕知道有些为难于你……”刘彻将他扶起来:“但仲卿你应知道,在朕的心中,大汉与匈奴总有一场生死决战。”
卫青攒眉,抬手郑重向刘彻拜道:“臣领命。”
“带上去病吧。”刘彻忽然一句让卫青有些始料不及,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忙抬起头来,狐疑地望着刘彻。
“他此次淮南的差事办的不错,朕觉得多历练对他来说会是好事,他知道了也定然会喜不自胜,能与你一起出征,原本就是他从小到大的夙愿。仲卿,朕与你一样将那孩子视同己出。”刘彻若有似无地轻笑,抬手拍了拍卫青的肩膀,像是安抚。
“他如今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朕知道把他留在身边,不是真为了他好,你也别再不舍得了。”
未央宫外,长安街十里坊楼阁之上的少年,却在此时恰好地打了一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些许纳闷沉思的表情,引得对面一身莹白大氅蔽身的女子不禁轻笑。
“许是太冷了些,你又穿的那样单薄。别把你冻着了,还是关上窗吧。”纤纤素手想要拉上窗棂,却不想被少年一把止住。
手指相接的须臾,两人都不禁微怔。女子仓皇将手收回到袖中,对面的少年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轻轻推开了窗棂。
“不是因为冷,才打喷嚏的……”
女子微微攒眉,凝视着他半晌不禁一笑:“那是为何?”
“许是有什么人在背后议论我,不信你摸我的手,还是热的……”他也未细想,便向着她摊开手掌去,她却只是意味深长地浅笑,低眉望着他向着自己伸过来手,无为所动也默不作声。
他意识到自己有些莽撞失礼,尴尬地轻咳一声正要收回手去,却不想她忽然从莹白的大氅下伸出手来,一把覆上了他的掌心。
他不是第一次握住女孩子的手,可那种感觉,却与年少时拉着卫长公主的感觉甚是不同。拉着卫长时,他除了心如止水,便是觉得自己被人拴上了一只粘人的小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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