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仍是阿青骑着马把我送回的家。
他走天时色还早,我倚在帐口,望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心中期盼他能够早点到家,这样便不会被他的父兄责骂了。
大娘看着我心满意足,却又有些怅然若失的样子,在我的背后,默默无语地伸手安抚我的肩头。
我痴痴地望着阿青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天际与草原的尽头,轻轻地问大娘:“大娘你说他会喜欢我吗?”
大娘笑了,用手轻柔地抚了抚我被草原上的风吹乱的额发,轻柔地说道:“像你这样漂亮的丫头,除了我那个痴傻的儿子,这世上但凡长着一双好眼睛的男人,都会喜欢你的。”
我心中狂喜,但仍是忐忑。
沉默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望了去找阿青的正事了,不好意思地说:“大娘,今日没能买来药,等我跟阿青学好了马,便可以自己骑马去市集里给你买药了。”
大娘笑着点头,眼角的皱纹显得那样温暖和慈祥。
我想,她定是懂我的心意的。
从那天开始,我就喜欢缠着大娘让她跟我讲汉人的事。他们是如何穿衣戴物,又是如何交流谈吐,反正只要是汉人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大娘说,汉人的女子,到了十五方能及笄,及笄之后,便可以有人上门来提亲了。
我问大娘,我看起来有没有十五岁。
大娘笑我,你这小丫头还早呢。你那个小哥哥看起来,也不过舞勺之年。
我开始纳闷,为何我年龄这样小,便开始饱受相思之苦了。比起同龄的女孩子,此时应是最无忧无虑的时光。而我的心中,却已经过早地买下了忧郁的种子。
我开始发觉,喜欢上一个人,是一件非常伤人的事情。
这就像面朝这一束光亮,义无反顾、飞蛾扑火地莽撞追逐而去,却没有发现自己身后巨大的黑影随后而来。
一旦那束光从眼前骤然消失,便就只能跌回浓重的黑暗里去。
当然,我并不是认为遇到阿青以前,我的生活就是是黑暗的。若是这样以为,便太没有良心了。
只是遇到他以后,就会觉得,什么都没有他在时候明亮了。
大娘说,我是一个早熟的小丫头。
不管如何,我还是会想念阿青,也管不住自己的腿要跑去找他。
有些事情,明知道不好,可有了第一次,就难免会有第二次。
每天清晨,我骑着马晃悠悠地上路,走上大半个时辰,去河川边上寻阿青的踪迹。
他的那些小伙伴看见我,起先还是畏惧与厌烦的。但是后来因为阿青的关系,他们也并不像第一次那样,对我有那么多无名的愤怒了。
看着我每天骑着马晃悠悠地来来去去,久而久之,倒觉得我有几分执着可笑。
有时候还会拿我打趣道:“仲卿,你的小胡女来了。”
当然有些时侯,我是找不到阿青的。他们中年长的几个,还会帮我牵马带我到阿青那里去。
我逐渐发现他们和阿青一样,都是十分善良又温柔的人,只是匈奴这些年与大汉边境纷争不断,烧杀抢掠,已让他们对胡人的女子也害怕了几分。
可我终究只是一个女孩子。
看着我一副细胳膊细腿怯生生的样子只影前来,倒也并不会给他们构成什么威胁。时间久了,他们看我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对我说话的语气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冷淡了。
当然,其中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阿青。
阿青在他们之中,确实显得那样显眼。
身材颀长,面貌隽秀,笑起来的样子恍若暖暖冬阳,并不是其中年龄最长的,也不是最高大健壮的一个。只是他看起来确实最最稳重练达的一个。
他对人说话的声音总是十分轻柔,对年龄小的孩子甚是爱护,对年纪比他稍长的少年也甚是恭敬。
总之,他的一颦一笑,都显得那么备受瞩目。
他的伙伴都会因为他温柔的笑容感到放松和喜悦,亦会因为他沉默着轻蹙的眉头,而感到莫名的紧张。
他的温润儒雅,似乎对谁都不会发怒一般,但同时亦有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令谁也不敢也不愿在他面前肆意轻慢。
这两种气质在他身上夹杂,却丝毫没有抵触,融合成他身上一种极为特殊的气息。
他说的话,总是温言细语,但旁人总是愿意听。即使有些话有违他们的意愿,但只要是阿青说的,他们也都会仔细思索一番,再做斟酌。
每一个人都喜欢他。同时,也敬畏他。
只有我的感情,比较复杂。
那些日子,我每天被阿青扶上马背,仔细听着他在我身边告诉我纵马的要领。很快便从一个骑马和骑驴几乎无差的傻瓜,逐渐变成了一个可以骑着马一路小跑,勉强还算熟络的骑手。
他教我吹马哨,学着去摸马儿的脾性,试着去感觉它们的心声。
他是真心喜欢马,看马的眼神如同看自己心爱的女子一般。有时候,让我居然也会突然开始嫉妒一匹马。
但马确实是通人性的,每次阿青温柔地摸过它,我在一边“妒火中烧”地瞪着它,待我骑到他身上去时,它便也不似往日那般和顺,总喜欢尥蹶我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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